沈锦：“堂姐，沈花儿求你的事儿你答应了吗？”
这一个不起来一个不说话，她看得简直摸不着头脑。
沈草儿咳嗽了好几声，刚在探监室里一直忍着，好在不用她忍太长时间。
呼吸了新鲜空气，狠狠把郁气咳了出去，她才虚弱的回：“没答应。”
怕自己简单说这三个字沈锦再误会。
她解释道：“我没办法答应，你知道的，我不答应不是因为我恨她不想放过她，是因为我自己的身后事都得依托别人。”
“她今天就是在我面前把膝盖跪烂了，我也没法承诺她啥。”
谁都能给沈花儿收尸，唯独她不能。
条件不允许。
她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更别提拖着病体去给沈花儿收尸了。
不单是因为没到那个情分上，更是她自己也无能为力。
沈草儿看得开，她们姐妹俩也就是前后脚的事儿。
谁也指望不上谁。
她勾起嘴角：“她求错人了。”
“刚才应该求你的，只不过可能是我表现得太嚣张了，她以为我命还长，你不会为了她得罪我，哪怕你答应帮她收尸可只要有我在她就没好下场。”
“她觉得以我的性格肯定会阻挠你，所以干脆不求你直接给我下跪求我放她一马。”
想法很好。
只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沈草儿坐在轮椅上，有些贪恋的看着周围的一切，似感慨道：“我要是能活长一点，活到我梦里梦到的那个年代，有那么高的楼，人人都能坐小汽车。”
“……那该有多好啊。”
这样的感慨沈锦不知道该怎么接。
也不用她接。
沈草儿自顾自的惆怅完就不再多话。
回到医院对上朱秀芬那双一看就是哭过的眼睛，她也没像以前似的抓着不放，逼问朱秀芬是不是为沈花儿哭的。
她没理朱秀芬。
只在沈锦要走之前，小声跟沈锦说笑了一句：“我娘现在真爱哭，等着吧，之后且有她哭的时候呢。”
就仿佛一语成谶。
沈家大房这对花草姐妹俩在很短的时间内相继离世。
一开始是沈花儿那头消息传来，通知家属过去收尸。
朱秀芬和沈大海没像沈草儿吓唬沈花儿的那样真就不认这个女儿一点不管了。
夫妻俩和沈花儿婆家好好干了一场，抢回了沈花儿的尸体没让沈花儿婆家挫骨扬灰，好好的把女儿送回到大杨村安葬。
就葬在沈有余坟旁。
朱秀芬哭得眼睛一直是肿的。
而在那之后，沈草儿大概是亲眼见证了仇人的离世，心里最后一丝心结消散，她是在睡梦里走的。
第二天一大早朱秀芬好似有了预感，推开病房门进去的时候已经是双腿发软，等确定自己二女儿没了之后，朱秀芬眼睛一闭直接向后栽了过去……
四房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朱秀芬的眼睛已经哭到不能见光了。
她是真心难过，不像以前和这个二女儿中间好似隔着什么，母女俩不亲近。
沈草儿临走之前和她这个娘的关系围拢得还算不错，会替曾经对不起爹娘的事儿道歉。
有一次娘俩还促膝长谈过，沈草儿大概是感受到自己命不久矣，她问朱秀芬假如一开始她没那么大的心，没想当科长夫人当人上人。
是不是现在的人生又是另一番模样。
是不是就不会一错再错，自己掉进了火坑也因着小心思想把沈花儿也拖进火坑。
以至于好好的姐妹俩最后反目成仇结成了生死仇人。
这样的问话朱秀芬不知道该怎么回。
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沈草儿问的时候，朱秀芬不觉得她个当娘的还有回答的必要。
可在沈草儿下葬的时候，朱秀芬却是后悔当时没和二女儿多说几句。
哪怕是几句安慰，二女儿也能在走的时候少些遗憾。
看着离得很近的三个坟包，朱秀芬眼睛已经哭得有些花了。
她小声跟陪着一块儿送葬的沈锦说：“其实那天你二堂姐问我的时候我应该好好回答她的。”
“她说是她一错再错，其实是我这个当娘的一错再错。”
“她心大，想过好日子，想当城里人，这不是她的错，是我这个当娘的没能耐，我没法让她过上她想要的好日子。”
“所以她才只能自己去争自己去抢，她争抢的时候我没帮过她，也没能力帮她，只能带着这个破烂的家拖她后腿让她丢人，所以家里出事的时候她不帮我们……”
说到这儿，朱秀芬哽咽到说不出话。
沈锦轻轻拍拍她的背，这个时候，说什么安慰都是无用的。
朱秀芬也不需要别人的开导和宽慰。
眼前是她三个娃子的坟包，只要看着这三个坟包她连听别人安慰都听不进去。
朱秀芬：“说来就怪我，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本事。”
“我也不会教娃子，他们一个两个的都这样，都这个下场，打从一开始就是我的祸，我就不应该和娘家联系。”
“我娘本来就不是个好的，我被她养的也不是啥正派性格，我这个做根子的都歪了，他们被我养大，顺着我的根子长，可不是越长越歪？”
这样的话被沈大海听了过去，出奇的，曾经脾气最爆最不耐烦听朱秀芬‘头发长见识短’的话的沈大海，在这一刻，面对着三个坟包，竟是一句反驳都说不出来。
不仅哑口无言，他甚至觉得朱秀芬这话说得还挺对的。
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和朱秀芬被教养得就不正派，他们生出来养出来的娃子又能正到哪里去。
所以不赖这些娃子不学好，不往正道儿走，根子就坏在他和朱秀芬这儿。
送完葬，沈大海夫妻俩沉默的回了沈家老宅。
沈姑奶已经被沈大海给撵了回去，沈老头没人不错眼的照顾，倒也没出啥大事。
只是看着比以前腌臜了些，这避免不了。
见人回来，沈老头抬了抬眼皮，整个人死气沉沉的：“回来了？”
沈大海点点头：“爹，这边的事儿也算处理完了，我和秀芬暂时怕是不会再回村子了。”
他们难过归难过，可还是要脸的。
回来就被指指点点，倒是不疼不痒，可难免因着被指点想起自己下头那年纪轻轻就走了的三个娃子。
他承受不住，不想有人天天提这事儿，哪怕是安慰他都不想听。
朱秀芬就更是承受不住。
所以夫妻俩想着如非必要，日后他们就在城里长住了。
沈老头听完儿子的话，眼皮子又是抬了抬：“大海，你啥意思？要把我扔下？”
“不是。”沈大海坐到炕边，闻到沈老头身上隐隐散发的臭味，心里更堵得慌。
沈大海：“爹，我是想问你你是想继续在村里待着，还是跟我和秀芬一块儿上城里？”
“你要是不想离了村里，我就走之前找好靠谱的人照顾你，旁边还有三河能帮着看着，你受不着委屈。”
“你要是想和我们一块儿上城里，那我就先回去看能不能托人找个正经住的地方，到时候等都安置好了再把您老人家给接过去。”
沈老头：“我都这把岁数了……”
听了个话头儿，沈大海还以为老爷子这是觉得岁数大了，不想折腾了。
刚想起身去寻村里人看看哪个有闲工夫能帮着照顾人。
却不料人还没起身呢，那边老爷子下一句话就来了：“我都这把岁数了，还没在城里住过。”
“你们一家接着一家的往外走，就跟鸟儿翅膀硬了能往外飞一样，顾不上这破破烂烂的巢了。”
“我要是自己留这儿，你说不让我受委屈，可我也享不了啥福。”
沈大海听了这话，眉心一紧：“爹，你想进城享福？”
“不然呢？”沈老头躺在那儿一动不动，说出来的话却很执拗，“我指不定还能活几天了，这辈子没过过好日子，临终了想享一享儿子的福，有啥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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