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老爷子竟还起了这样的心思。
沈大海头疼。
他不是说老爷子说得不对，也不是觉得老爷子不配享子孙福。
而是他自己在城里都过得苦哈哈的，别看在村里众人说起他，说他在城里吃香喝辣，可实际是啥情况，外人不知道家里人总应该心里有数。
沈大海：“爹，你知道我和秀芬在城里过的是啥日子，我们和你说过的啊，我俩日子也不容易。”
“你说你想和我们一块儿进城生活，成，我咬咬牙能安排，可你要是说要进城享福……”
说实话，他还想享福呢，哪有福啊！
见老爷子别过眼不吭气，沈大海苦口婆心：“爹，咱家啥情况你也知道。”
“我这没了三个娃子了，现在家里最重要的就是照顾好米粒儿，好让米粒儿的肚子别出岔子。”
“那是我和秀芬最后的盼头了，爹，你理解理解儿子，儿子把你接过去只能做到你吃喝拉撒有人管。”
“至于享福……爹，我能先问问你想享什么福吗？”
沈老头小声骂了句‘不孝子’。
然后气哼哼道：“你说我享什么福？蔡桂贤享什么福我就享什么福。”
简简单单一句话倒是把沈大海给吓得不轻。
他猛地起身：“爹，你要是这么说的话那咱爷俩可没法谈了，蔡姨享什么福你就要享什么福，那你就是把我逼死我都办不到啊！”
不说别的，就说蔡老太只要想，人家顿顿都能吃着肉。
他呢？
他那些工资还了债，家里但凡吃一次肉那都跟过节似的。
他和朱秀芬都舍不得吃恨不得全给米粒儿吃。
这就是他家的现状。
日后要是把老爷子给接城里去，他还得托人租个房子，又是一笔开销。
还得攒米粒儿生娃的钱，以防万一米粒儿生娃要是出问题了，在医院当场就能掏钱治。
哪哪都是用钱的地方，他连让家里顿顿吃肉都不成，光是这一点就没法赶上人家蔡老太，伙食都比不上人家，他拿什么让他爹享蔡老太享的福，过人家蔡老太过的日子？
把这些难处和老爷子掰开了揉碎了讲。
沈大海也算是给足了他爹耐心。
却不料当他说完这些难处，本该是最理解他，最为他考虑的老爹，说出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早知道米粒儿留家里这么麻烦，当初就应该在米家人来的时候由着人家把闺女给接回去。”
“不然你看看这留家里，这么大负担……”
老爷子口舌不太清楚，说得含含糊糊的。
可沈大海离他多近啊，啥听不清楚，闻言整个人都愣住了。
沈大海：“爹，你说啥呢？”这是他爹能说出来的话吗？
“爹你老糊涂了？米粒儿肚子里那是我最后的根啊，你就因为它碍着你不能享福，说不要就不要了？”
“你想让儿子我断子绝孙？”
沈老头哼哼：“有我才有你，啥叫我让你断子绝孙，没有我连你都没有更何况是孙子呢。”
听了老爷子的话，这一刻，沈大海整个后背都是凉的。
冷汗冒了一身。
他不是愤怒，他是心惊。
和老爷子当了这么多年的父子，沈大海作为长子算是了解他爹是什么性格，是什么样的人的。
虽说自私自利，可对待他们几个原配留下的儿子那叫一个掏心掏肺。
就没藏过私。
就比如他爹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脸面。
可却能为了他们哥几个豁出去老脸去算计人，去干最掉价的事儿。
他爹对他们，在正常情况下，绝不会有刚才那样的态度和想法。
所以现在是咋回事？
沈大海越想越心惊。
本来因着接连丧子脑子有些混沌，现在被他爹这么一吓，倒是清醒了。
他声音都在抖：“爹，你是不是出啥事了？你告诉我，还是你哪不舒服？”
“你跟我说，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
回答他的，是老爷子朝他脸上砸过来的尿布。
老爷子现在瘫在炕上，尿布都是放在旁边好随时换洗取用的。
要是放在以前，老爷子那么在乎脸面的一个人，别说拿尿布砸人了，就是尿布摆的太外边让外人看着了。
老爷子心里都别扭着不得劲儿。
可现在，他竟是能拿尿布砸儿子。
沈大海抓着尿布，浑身发抖：“爹，你到底……”
沈老头：“别喊我爹！废物蛋子，老子想进城享福都办不到，给你养活这么大还有啥用。”
“怨不得他们都跟我说你不如疆子，疆子当兵每个月邮回来那么多津贴，钱都给你们哥几个花了，结果你连带我上城里享福都不行。”
“老三进城过好日子不带我，不孝顺！你也不带老子，你滚，老子不和你说，你让老二进来，老二脑子灵，让他想法子……”
“爹……”沈大海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爹，你别吓我，疆子都复原多长时间了，啥津贴啊，还有老三，老三啥时候进城了……你别吓我啊爹……”
喊完，见老爷子不稀得搭理他，沈大海踉跄着就开始往外跑。
边跑边喊，眼泪夺眶而出：“三河，疆子，快来啊！爹糊涂了！”
听大儿子在外边造自己谣，沈老头冷哼了一声。
就这点出息，他不过是想进城享享福过几天城里人的日子，老大就吓成这样，这么没深沉，还跑外边编排他糊涂了。
早知道大儿子这么指望不上，他当初就不应该把所有希望全寄托在大儿子身上。
有啥好的都想着大儿子。
现在好了，他老了没用了，大儿子是一点好都不想着他啊。
还有他大孙子沈有余，也不知道咋养的，闷油瓶似的，一点不随他这个爷爷，以后也不知道能娶个啥样的回来。
要是娶个厉害的媳妇那不得让人家熊一辈子？
等等！
想到这儿沈老头有些迷茫，刚他大儿子好像和他说孙媳了，好像是说孙媳怀孕了以后家里得紧着他孙媳那头儿……
不对啊，他大孙子结婚了吗？
这咋没结婚就有媳妇还怀孕了呢？
老爷子越想脑子越懵，想着想着又觉得困了，眼皮子不争气一点点的往下沉，没一会儿就睡到呼噜声起。
而就在沈大海撒腿跑出去满村子找弟弟的时候，米粒儿正被沈锦拉着满村子溜达散心呢。
米粒儿摆着手比划：“囡囡，我真没事了。”
她指着自己的脸，示意沈锦看，尽量挑沈锦能看懂的方式比划道：“你看我脸色，是不是好多了？”
沈锦仔细观察了她一下，发现脸色确实好了不少，这才松了口气：“堂嫂，要我说你就不应该跟着回来。”
“我不是说这边下葬你怀着孕怕冲撞，那些说法我不懂，我就是觉得你再担心大伯和大伯娘也得顾着点身体。”
“你刚才脸色差的，我看着都害怕。”
米粒儿知道沈锦是为了自己好，拉了拉沈锦的手，腼腆地低头一笑。
怕自己比划太复杂的东西沈锦看不懂，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
沈锦：“不放心？哎，也是，我今天看大伯和大伯娘状态也不好，有好几次我都怕大伯娘撅过去。”
中年丧子还连丧三子，朱秀芬现在憔悴老得不成样子。
沈锦作为一个旁观者，看了都忍不住唏嘘。
米粒儿从兜里拿出来一个小本子，这是她特意为了能和沈锦沟通准备的。
低头在上边写了句话然后拿给沈锦看——
“小锦，其实我这次回来不单单是担心公婆，还有一件事，我爹娘最近一直在打听我的消息。”
“公婆知道后不放心留我一个人在城里，怕我爹娘犯浑再把我给强拉回去改嫁，所以这才同意我跟着回来。”
沈锦愣了一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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