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窦尚书是认识桑榆的,准确地说是听说了不少关于她的传言。
从一个月前,关于大理寺有一个女仵作可以将人剖了肚子找凶手的传言,在长安街头巷尾以及贵人之间流传出来。
窦尚书起初并不怎么相信,直到前几天去找柳尚书吃酒,才知道原来柳家刚刚回长安的小女儿,正是当时在场的人之一。
窦尚书听柳尚书绘声绘色地讲了很多,突然就对桑榆起了兴趣,这样有本事的小娘子,要是能来刑部就好了。
他们刑部掌管天下案件,不也是很适合她的吗?窦尚书暗搓搓地想着。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挖墙角,自己的小儿子就先被送进大牢了。
今日,他将桑榆请来,也起了几分试探的意思,一旦桑榆不堪大用,窦尚书就是再怎么宠窦玉成,都不可能将自家儿子的性命挂在一个小娘子身上的。
好在桑榆是个聪慧的,以窦尚书在官场上几十年的毒辣眼光,几句话就能将桑榆试探的差不多了。
也就更惜才了。
“不如,桑小娘子来我们刑部任职罢?”窦尚书兴致勃勃地提议。
“窦尚书说甚?”桑榆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不是在聊窦玉成的案子吗?怎么突然就开始挖人了呢?
窦尚书脸色一正,“吾见你颇有查案天赋,不如来刑部效命。”
桑榆闻言一愣,片刻之后,轻笑道:“窦尚书能看得起儿,儿自然感激万分,只是儿在大理寺挺好的。”
在听到窦尚书说的时候,桑榆不动心是假的,刑部汇聚了天下案件,在里面一定能找到关于桑蓁父母的案子的线索,那件案子已经过了很久了,现在也只有刑部会留有案件的存根。
找到它,然后找机会翻案是桑榆此生的目标,去刑部也是桑榆最开始的想法。
可是现在并不是一个好机会,且不说现在桑榆刚刚在大理寺立住脚跟,单是窦尚书突然叫自己去刑部就存在疑虑。
好好的,为什么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挖人?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她必须筹谋一下,一步一步慢慢来。
窦尚书见桑榆拒绝也不生气,他只是突发奇想问一问罢了,桑榆要是一口答应,他才觉得不应该呢。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把窦玉成身上的案子查清楚,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中年男子朗声道:“阿郎,大理寺崔寺正求见。”
窦尚书闻言,眉头轻皱,然后沉声道:“请他去偏厅等候。”
“喏。”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走远之后,窦尚书看了看一脸无辜的桑榆,语气肯定道:“是你叫他来的。”
桑榆摸了摸鼻子,尴尬道:“崔寺正担心儿出事,着急了些。”
窦尚书冷哼一声,并没有反驳她,以他的身份,自然猜出了桑榆的小心思,“既然人来找你了,那你就和吾一道去见见罢。”
桑榆点点头,拉着桑蓁的手,同窦尚书前后脚离开了书房。
刚刚到偏厅,桑榆一眼就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们。
淡淡的夕阳余晖散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影无限拉长,显得更加孤傲清冷。
桑榆见他身上穿的还是那身在醴泉县的便服,知道他应该是得了消息就赶来了,心里有些感动。
许是因为听到了脚步声,崔叙转过身来,对窦尚书行了一礼,“见过窦尚书。”
他虽然是在对窦尚书行礼,但是视线却落在了桑榆的身上。
桑榆微不可见地点点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窦尚书察觉到了两个人的互动,背着手,崩着脸道:“崔寺正。”
他身为正三品大员,崔叙又是小辈,他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热情。
崔叙也不介意窦尚书的冷脸,客气道:“听闻窦尚书因有急事,请走了我大理寺的桑仵作,儿担心她年纪小,又长在乡野,冲撞了窦尚书,特意来请罪。”
这话说的,看似是在替桑榆赔罪,实际上是说你窦尚书不问青红皂白就将人从大街掳走了,实乃小人行径。
窦尚书胡子一翘,怒道:“吾还不至于为难一个小娘子。”
“窦尚书自有大量。”崔叙微笑,说完,他又道:“不知窦尚书与桑仵作可叙旧完了,大理寺公务繁多,需要请桑仵作回去做事。”
窦尚书看了一眼已经暗下来的天色,翻了一个白眼道:“滚滚滚!你当吾想留你们不成?”?宵禁就要开始了,现在能有什么事?大理寺的人果然都是一丘之貉,连找理由都敷衍的很。
崔叙见状,也不废话,对窦尚书又是一礼,“那儿先带人回去了,窦尚书下次若是有事相商,还请先去大理寺过个明路才是。”
窦尚书一听这话,虎眸在崔叙的身上看了一圈,淡淡道:“小子,吾知道你身份贵重,但是吾不是你一个小子能敲打的,就是你们大理寺王卿来了,也不敢和吾这么说话。”
崔叙也不回答,只是静静地与窦尚书双眼对视。
桑榆在一旁看的分明,虽然两个人都很平静,但是话语间那股即将要打起来的火药味儿,已经快要冲破天际了。
她连忙上前一步,赔笑道:“窦尚书,关于窦小郎君一案,儿已经知晓了,儿定会查明真相,还窦小郎君一个公道。”
她虽然是对窦尚书说的话,可是却是在对崔叙解释窦尚书寻她来的原因。
崔叙听出来桑榆的弦外之音,他本也不想与窦尚书为敌,收回视线,抱拳道:“是儿僭越了。”
窦尚书冷着脸,对桑榆道:“既然崔寺正已经来接你了,吾就不送了,明日吾会在万年县县狱门口等你。”
说完,他袖子一甩,自顾自走出了偏厅。
桑榆松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道:“窦尚书果然气势逼人。”
一直安静的桑蓁也捂着胸口,怯生生道:“好吓人。”
崔叙淡淡道:“窦家世代掌管刑罚,窦尚书在刑部一待就是二十多年,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你一个小娘子惧怕他身上的气势也是应该的。”
桑榆恍然道:“原是如此。”
崔叙又道:“先离开这里罢。”
桑榆点点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离开才是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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