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榆惊讶地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喉咙似乎被堵住了一般,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桑榆从来没有想过桑蓁还会有亲人在世,当年芙娘子曾开玩笑地说过,她命薄亲浅,小小年纪便被耶娘丢弃,若是不是桑蓁的祖父祖母救了她,她小命早救没了。
后来她大了之后,顺理成章地与桑蓁的阿耶成亲,两人竹马青梅,相知相许,日子过的还算红火。
芙娘子知书达理,精明能干,又对万事万物怀有敬畏感激之心,也正因为这样,所以她才会在行商的路上救了同样成了孤儿的桑榆。
桑榆曾经听过一句话“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桑榆想,这大抵说的就是芙娘子。
那时候她初来大兴,言语不通,独身一人,瘦弱的身子连站都站不稳,彼时大兴艰难,有钱有势的人大鱼大肉,贫苦百姓啃树皮为生,饿殍遍野。
可以说,若是没有芙娘子,也就没有现在的她。
桑榆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桑蓁已经没有亲人了,不曾想竟然还能冒出来认亲的?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桑榆崩着脸,手握成拳,她相信崔叙不会骗她,可以她做不到就这么无缘无故地相信,“他们是谁?他们是要带走蓁娘吗?”
崔叙没有听出她话中的意思,只以为桑榆乍然听到消息有些口误,他将桑榆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试图安抚她,“阿榆,你冷静些,你见过他们的,宋先生,你还记得吗?”
宋先生?桑榆狐疑地看着崔叙,“你说宋先生是?”
崔叙柔声道:“是,若是没猜错,你们的阿娘应该是宋先生的幼女,宋芙。”
桑榆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喃喃低语,“宋芙,江芙?”
崔叙拉紧桑榆的手,沉声解释。“他们想见你和蓁娘,你可能不知道,宋芙有三个兄长,其中她的三兄是人称“秋棠先生”的宋亭舟,他这么多年一直在江南找寻你们,他…… ”
崔叙的话突然止住了,他感觉到桑榆反握住着自己的手重了很多。
崔叙带来的“惊喜”实在太大了,桑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和桑蓁相依为命,陡然冒出来的亲人将她原本的计划打的溃不成军。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再睁眼,眼里已经满是清明,她看着担忧的崔叙,靠近他的胸前,低语道:“莫要说了,我要先回去想一想。”
崔叙松了一口气,需要想一想,也就说明桑榆并不排斥,“好。”
桑榆见崔叙还是很紧张,连忙安慰道:“你且宽心,我不是小儿,我知道你的意思。”
无非是想让她们不要记恨宋家,也不要拒绝给宋家相认的机会,亦或者害怕她多想。
其实桑榆真的没有想太多,实在是这个消息来的过于震惊,她一时间有些消化不了,再则桑榆觉得,认与不认乃是桑蓁的事,她才是真正可以做主的人。
桑榆作为与桑蓁相依为命多年的姐妹,能做的就是告诉她,询问她的意思。
不过这些暂时不能告诉崔叙,倒不是不信他,而是觉得在桑蓁没有答复之前,她不信让她与宋家有联系。
虽然宋先生的风评是好的,但是难保不会有其他差错,从崔叙之原因提起宋先生和宋家三郎的情况来看,宋家其他人可能还不知道此事。
崔叙重要稳下心神,他知道桑榆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她既然这么说了,那么必然会放在心上,“你若是愿意,在中秋的时候,我想让你们先见一面。”
桑榆点点头,“我会同蓁娘说的。”
“好。”崔叙应道:“我希望我们可以彼此依靠。”
桑榆笑笑,生了开玩笑的心思,“崔寺正家世显赫,才华横溢,弱冠之年便身居高位,还需要依靠我一个小娘子不成。”
崔叙闻言,正色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桑仵作前途无量,我还要靠你提携才是。”
桑榆被崔叙逗逗哈哈大笑,只当他是在开玩笑,想着如今崔叙恐怕还以为自己也宋家之人,她嘴唇轻抿,想着要不要先同他通个气,以防止之后被吓到。
对于自己的身份,桑榆并不打算瞒着他,一来是没必要,只要宋家查下去,她的身份早晚会曝光。
二来是因为他相信崔叙并不会因为自己身份的问题而转变想法,真要是这样,她索性就不要他了,她一个娇俏的小娘子,还怕没人娶吗?
桑榆刚刚想开口,马车突然晃了一下,两人身形一顿,话也被打断了。
外面传来路崖的声音,“阿郎,桑小娘子,我们到了。”
桑榆和崔叙对视一眼,合声一笑,之前的紧张气氛也随之烟消云散。
“我先回去了。”桑榆的眼睛亮晶晶的,“你若是有事要忙,不用来找我的。”
崔叙低声道:“好。”
他确实有事要忙,这两日估计顾不上桑榆,“十五那日,拨汗那国使臣会从朱雀大街路过,我会叫人在茶楼订好位置,到时候你可以去瞧瞧。”
“嗯。”桑榆狠狠点头,这样的盛事她确实想去看看,既然崔叙有心安排,那她大方接受就好了。
崔叙摸了摸桑榆乌黑的长发,“记住我说的话。”
桑榆还是点点头,心想,你说的话多了去了,我哪里能都记住?
“下去罢!我就不送你了。”崔叙收回手,含笑催促。
桑榆抿了抿唇,突然靠近了崔叙的脸庞,在他的侧脸“吧唧”一下,印下一吻,然后不等崔叙反应过来,迅速跳下马车跑开了。
温热的触感在崔叙的侧脸散开,如柳絮般轻柔,亦如火烧般热辣,崔叙愣在原地,手不自觉地抚上那处脸颊,耳尖迅速染上红晕。
守在门口的路崖满头雾水,他先是瞧见桑小娘子跳下马车,头也不回地离开,紧接着,就听见自家阿郎低沉迷惑的笑声在马车上传来。
路崖犹豫了一会儿,小声地问了一句,“阿郎?”
里面的笑声渐渐收熄,崔叙的声音重新变得沉稳,“走罢。”只是那声音中带着的愉悦怎么也掩饰不了。
“哎,哎!”路崖惊醒过来,一鞭子甩在马背上。
马儿受了疼,嘶叫一声,拖着青布小车离开了永安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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