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棠先生地位超然,虽没有官位,但代表的却是大兴文学巅峰之一,宋家人才辈出,每一代必出大才,毫无疑问,秋棠先生就是新一代的大家。
他现在的声望,已经快要赶上他的父亲宋砚宋先生了。
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被秋棠先生厌弃,哪怕只是训斥几句,都会被天下文人看不起,微生月本就才学不显,现在又……
晏奎都忍不住同情他了。
从他回来后,其他人都为他感到庆幸,只有微生月神色不明,晏奎一打听才知道他到处在找自己,久寻不到,估摸着是吓坏了。
对于好友的做法,晏奎感激在心,这几日一直小心地照顾着他的情绪,一有机会就帮他和秋棠先生求个情,迄今没有任何结果。
微生月性子内敛,不会主动,往往需要人在背后推一把,晏奎总是充当这个角色,不然两人也不会成为知己好友。
“这样,我今日想去驿站将信送出去,你去替打粥吧。”晏奎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你就当帮我的忙好了,记住,见到先生好好的同他认个错。”
微生月抬头看他,那双漆黑的眼里写满了疑惑、不解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你莫要这样看我!”晏奎道:“咱们不是说好了吗?等和先生多学一段时日,咱们就一起去考功名,不管谁考上了,都要记得另一个人。”
这是他们当时从洛阳出发的誓言,那是他们第一次出远门游学,带着满心的欢喜和志向,梦想着将大好河山走遍。
微生月笑道:“那等我把衣服洗完就去帮忙,总不会辜负了你的好意。”
“成!”晏奎爽朗一笑,“你这样我就放心了,那我先过去,等你到了我再和你替换。”
“好。”微生月依旧笑容不改。
等到晏奎急匆匆地离开厢房后,微生月笑着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正是昨天晚上晏奎写好的“信”。
晏奎一早离开之后,微生月就将信拿到手了,正如晏奎了解自己一样,他也同样了解晏奎,比如说,晏奎不会把信拆开检查一遍,他也就不会发现他写的“信”中少了一页。
出发时的誓言还在他的耳边回响,可是人却已经不是当初的人了,或者说晏奎从一开始就不是他了解的晏奎。
微生月打开页纸,将里面的内容看了一遍,神色诧异,片刻后,他将其重新收回怀中,收拾好脏衣服离开了厢房。
纵然他已经知道了晏奎的目的,可却没有做好将他送到崔叙等人面前的准备,这也是他这段时间精神恍惚的理由。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承受的了背叛的痛苦,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他最好的朋友。
既然答应了晏奎要去帮忙,微生月也没有反悔,他和负责宋宅的俪娘说了一声,便起身去了施粥的地方。
依然是那片青砖空地,只不过现在的气氛要紧绷了许多,在第三天的时候,谈明府下令开了义仓,又带着百姓开始疏通水渠、补种庄稼,暂时稳定住了民心。
哪怕是做了如此多的准备,可随着更多的尸体被找到,以及周边县城遇灾的消息传来,百姓们的情绪变得越来越激烈和恐慌,每日都有冲突矛盾发生。
宣州刺史申蓝来过一次泾县,见这里有人坐镇,只留了一日便离去,宣布了朝廷会派人赈灾的消息。
比泾县受灾更严重的地方需要他,他只能将这里托付给崔叙和谈明府。
微生月低着头,自顾自地往前走,一直到被晏奎拉住。
“你这么现在才来?”晏奎拉着他的胳膊就往粥棚去,“快点,白山书院的学子也在,咱们可不能落了先生的脸面。”
微生月这才发现有不少学子也在帮忙,从洪水开始的第二天,白山书院每日都会派人来这里施粥,也算是为国出力,这些学子都是单纯之人,做起事来格外利索,对比之下,他当时犯的错确实有些丢人。
晏奎将微生月拉到一桶粥前,对着打粥的学子道:“来来来,都辛苦了吧?这是我的好友晏奎,他来帮忙了。”
那学子也是认识微生月和晏奎的,当即递去了汤勺,“行,你们来。”
晏奎拱了拱手,道了一声谢,与那学子调侃了几句,看的出来,他在这里吃的很开。
“交给你了,我先去送信。”晏奎道:“先生现下不在这里,你有什么问题找秦伯。”
说完,他将汤勺递到微生月的手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微生月拿着汤勺,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越发纠结痛苦,他知道他确实是去送信,只是这个信会送到谁的手中无从得知,他明明可以阻止他,可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哎,你这个郎君发什么愣?赶紧打粥啊!”站在粥桶前的百姓不满地嚷嚷道。
微生月回过神,握紧了手中的汤勺,“来,我给你打。”
临近中午,打粥的百姓有很多,微生月忙了两个时辰才算完,他端着一碗同样稀疏的粥,默默地走到一旁的树荫下歇息。
“咦?是你?”一道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
微生月喝粥的动作一顿,转身看去。
一个身材略矮小的郎君看着他露出惊喜的目光,三两步走到他的面前,“你不记得我了?”
微生月满脸疑惑,只觉得此人面容清秀,确实有些面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那小郎君笑着提醒,“洪水那日、废墟上、你问我可曾见过你的朋友。”
微生月恍然,这才想起此人是当时给他指路的小郎君,他连忙站起身来,躬身拜谢,“那日寻人心切,还不曾对小郎君道谢。”
“小事小事!”小郎君摆摆手,自来熟地坐在了微生月的身旁的旧木上,“我姓朱,单名一个文字,你的朋友找到了吗?”
微生月连忙报上了姓名,“托朱小郎君的福,找到了,他没事。”
朱文嘻嘻笑道:“那不是好事吗?怎么我瞧你有心事?”
微生月一呆,人人都说他胆小怕事,禁不起大风浪,遇到事情只会打退堂,可没人能察觉到他是郁结于心所致,只有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朱文一语道破。
“没事。”微生月捧着粥,坐了回去,“只是觉得世事无常罢了。”
朱文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你若是信的过我,我替你解个惑怎样?实话和你说,我可是会命理之数的,定能给你指出一条明路来。”
微生月猛地抬头,对上了朱文清澈明亮的眸子,一股想要发泄的欲望怎么也止不住。
朱文没有催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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