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且问你。”微生月开口道：“若是你发现你最好的朋友在做不义之事，你会怎么办？”
“那要看什么事了。”朱文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果只是小事，我觉得可以原谅。”
微生月又问：“如果是大事呢？”
“那就拆穿他啊！”朱文理所当然道：“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可是他是你最好的朋友，他和你一同求学、一同发下誓言，无微不至地照顾你、帮助你。”微生月激动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原本放在他腿上的粥因为他的动作而滑落，洒在了他的脚上和地面，看起来好不凄凉。
“噗嗤！”朱文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你，你笑甚？”微生月被他的笑弄的有些不好意思，抿唇崩脸，他都这样了，这个小郎君竟然笑的出来？
“抱歉抱歉。”朱文摆了摆手，忍着笑道：“只是你方才的样子，好像是一个被抛弃的小媳妇。”
微生月的脸腾地就涨红了，磕磕巴巴地解释，“什么小媳妇不小媳妇的？读书人怎能口出如此大胆之词？”
朱文撇撇嘴，“读书人怎么了？读书人也要娶妻啊！”
微生月僵硬地道：“我都这样惨了，你竟然还笑话我？”
“我不是在笑话你。”朱文认真道：“我只是觉得，你自己都已经知道答案了，何必还要问我？”
微生月恼了，“你再说甚？我哪里知道答案了？”
“你看，你气的是他不顾和你的同窗情谊，而不是他犯的错事，也就是说在你的心里，你是知道怎么做是对的，只是气他不争而已。”朱文说的头头是道：“我不晓得他到底做了什么错事，但我知道你一定是个正直之人，你的选择没有错。”
微生月呆住了，是啊，他虽然一直没有将晏奎的事说出来，但他却在暗中探查他的行踪和证据，他得知他做错了事，气愤过、难受过、纠结过，可是从来没有想过替他遮掩，这是不是说明在他心里，晏奎和他的友谊像薄纸一样脆弱？
”而且我觉得，君子之道在于自身，当以国事为先。“朱文继续道：“像我阿耶，我以为他贪财好色、乐不思蜀，可是洪水来的时候，阿耶却将家中一半的钱财都捐了出去。”
微生月讷讷问道：“你阿耶，难道是朱员外？”
那个泾县有名的、吃喝玩乐样样都会的朱员外？那个将自家宅子和粮食都捐出来安置百姓的朱员外？
“是啊。”朱文笑道：“你今日吃的粥还是我家的呢。”
微生月看着自己洒在地上的粥，羞赧地低下了头。
“好啦，我也要去帮我阿耶了。”朱文突然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你觉得，你还是早些劝你的朋友回头吧，你这样犹豫只会让他继续错下去。”
微生月顿住，“可是我阻止不了他。”
以他对晏奎的了解，晏奎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人能阻止，他不像自己耳根子软，旁人说几句就能回转心思的。
“你是不是傻？”朱文突然伸手点了点微生月的额头，“那就报官啊，官府是干啥的？”
突如其来的动作把微生月给震住了，他这才发现朱文长的很好看，也许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他的脸还很稚嫩，但唇红齿白，圆润娇艳，长大了定然是个绝美郎君。
“你…… ”
“算了。”朱文见他呆傻了样子有些生气，喃喃道：“我没事儿教一根木头做甚？”
他转过身，挥了挥手道：“你自个儿慢慢纠结去，我走了。”
朱文来去匆匆，像是一阵微风，吹来了春的气息，还没等微生月享受到百花盛开的烂漫，他已经远去。
徒留下面容呆滞又复杂的微生月。
……
桑榆可不知道微生月的纠结，她和崔叙有大把的事情要做，首先就是季伯来找到了！他的尸体被发现抛弃在山林中。
“我们找了半天才找到的，凶手并没有遮掩杀人意图，直接推下了山崖。”娄大一边带着侍卫们收敛尸体，一边对桑榆和崔叙解释，“死了有些时日，尸体都臭了。”
桑榆在崔叙的帮助下来到山崖下，看着面目全非的尸体有些惊讶，“都成这样了，你竟然认得？”
可不是吗？虽然离的还有几步路，可是以桑榆的经验来说，这个尸体损毁的非常严重，大老远就能闻到那股驱之不散的腐烂味儿。
那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说是石块也不为过，上面还带着难以言喻的颜色，黑的、红的、白的都有，看起来惨烈之极。
被桑榆训练出一定承受能力的大理寺侍卫都扛不住，一边拿捡着尸块，一边捂着嘴，时刻准备跑到一旁吐。
娄大的脸色也不好看，“是季伯来的耶娘去县衙闹事，说是一定要找到人，我们从尸体身上搜到了一块玉佩给他的耶娘看，确定了他的身份。”
桑榆“哦”了一声，心想这个季伯来的耶娘倒是和他性子挺像的，都是以权压人的主儿。
“只是靠一个玉佩就确定了身份？”崔叙突然问道。
“也不是。”娄大道：“尸体损毁的太严重了，我们也拿不定主意，这才想着叫桑小娘子验一验的，不过从衣着打扮来看，八九不离十。”
崔叙点点头，表示认同，娄大办事还是很让人放心的。
桑榆挥手让崔叙和娄大站到一边，“把箱子给我，我先去看看，你们等着便好。”
娄大降验尸箱子递给桑榆，桑榆将箱子打开，带上面巾、手套等物，准备齐全后去了摆放尸块的白布上。
侍卫们一见她来，就跟看见了救星一样，目光灼灼地瞅着她，那眼里满是委屈和希冀。
桑榆轻咳一声，“行了，这里有我。”
侍卫们将自己手中的长剪一丢，听话地走到一旁，叫一个小娘子去验尸确实有些过分，但是在场的几个人也确实受不了那个场面和味道。
老实说，桑榆也有些罩不住，她是个正常人，就算不害怕这些碎尸，但也没有闻臭的癖好，腐烂的味道怎么都是遮不住的，再加上上面还有白色的虫子在蠕动，属实有些伤眼睛。
不过她还是有良好的职业素养的，忍着味儿开始做事。
尸体实在损毁的厉害，按道理来说，季伯来失踪不过五天，就算是当时就死了，尸体也不会这么惨烈，但大理寺的侍卫在山崖上发现了脚印，判断出他是从山崖山摔下去的。
高出摔落加上地上的巨石，他很不幸地被摔成了一滩肉泥，腥味吸引了山中的鸟兽，将他的尸体又啃了一遍，这才变成如今的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坏事做多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才叫他尸骨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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