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文英其实在后面菜园子，抓着一把大白菜跑出来，“谁要来了？”
嫁到石头村那么多年，现在合作互助都上初中了，田淑珍娘家还是第一次来人呢。
她算是变相为了彩礼嫁給老聂家的。
老田家有十二个兄弟姐妹，实在是养不活了，为了借一碗米，田家阿爸带着两个馒头翻了四个三头，整整走了三天，就是穷到这份子上。
借来的米还不上，家里唯一煮饭的大铁锅都给砸了。
实在没办法就把田淑珍给嫁了，换点粮食养其他孩子。
田淑珍一点都不怨，谁叫家里穷呢。
“说是有三个人，肯定是我妈我爸，还有大哥。”田淑珍激动得颤抖。
蒋文英擦了手，赶紧进屋翻出自己那一件劳动布的衣服，顺道把桌子上的镜子一并塞了过去，“你那镜子坏得就剩几个玻璃渣了，换我这个。”说话时候又操起屋里好的暖水瓶。
她屋里那两把配套的好椅子，也拿去充充场面。
上工的聂三牛刚回来，田淑珍瞥了一眼，“赶紧把合作带去河边洗一洗，我爸我妈要来了。”
喊完又喊女儿赶紧去阁楼洗澡。
屋外，聂老太给出门的儿子三块钱，让人上代销社整点好吃的回来。
蒋文英喊：“小红子，把咱家刚炼的那两罐油搬到你三伯娘那灶房里去。”
聂超勇喊聂合作：“先别洗，把我家柴火搬你们那去。”
聂卫平和聂海生都在家，扭头去抓鸡。
田淑珍匆匆忙忙把借来的衣服换上，摸了友谊膏，紧张忐忑的问妯娌，她这样，能行吧。
蒋文英就喊芽芽给瞧瞧，一看闺女不知道什么时候没影了。
正把鸡往三伯娘院子赶的聂海生答道：“妹妹去李家，借自行车。”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自行车铃声，芽芽调跳下车后座，李敬修推着自行车进门，跟老聂家的人打了声招呼，把自行车挨着墙放。
芽芽手里提着老李家的收音机，放在田淑珍屋里最显眼的位置，满意的踱步了两圈。
老聂家的女人正帮田淑珍拔白头发，外头响起几声含糊不清的方言。
田淑珍赶紧用方言应了一声，泪眼朦胧的拉着三个人进来。
同样泪眼朦胧的一个老婶子目光慈祥的不断打量着院子里的孩子，目光最后落在了芽芽身说：“这就是互助吧，长得真好啊，像城里人。”
像城里人的依据主要是不黑，还有点肥肥的。
在这年头，肥等于吃得好，有福气。
老田家的人顿时感觉包裹里的东西有点拿不出来手。
田淑珍赶紧指向一旁，“这才是互助。”
三双目光齐刷刷的看过去，并不意外，相反有一种这才对嘛的意思，那老婶子往外捞土特产的动作都轻快了很多。
在屋里重新梳头的聂老太此时也走了出来，把过年时穿的衣服给还上了。
正瞅着孙子孙女的老田家赶紧上前问好。
“亲家，好多年不见了。”
聂老太膝下毕竟有好几个上学的孩子们，耳濡目染也是受过点教育熏陶的，当下居然来了一句：“有朋自远方来”
老田一家都震惊了，多年前两家结成亲家见面时候，这老婆子还是个地道的乡下老婆子啊。
不过看出来了，这一家是真心实意欢迎自己的。
田老婆子赶紧说：“真高兴啊，我闺女这些年都给你们添麻烦了。”
聂老太说：“淑珍贤良淑德，相夫教子付出很多。”
三双眼睛再一次齐刷刷的看向田淑珍，好似再说，这是你婆婆吗？这还是我们认识的质朴老太婆吗？
别忘了，田淑珍同样也是在几个上学孩子熏陶范围下的。
当初聂老太号召全家诵读的时候她也在场，被婆婆文青似的文风一影响，开口就是一句：“婆婆过奖了。”
蒋文英大嗓门的喊了一声：“进屋去啊，喝杯水歇歇脚，到家了啊，进了这个门，就相当于回家了，该吃吃，该喝喝，有事都别往心里搁。”
老田家的人松了一口气，说人话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要进屋的时候，老田家的人把鞋底的泥巴都揩下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现在女儿再别人家家里头呢，不能得罪。
聂三牛也洗了澡，打扮得齐齐整整的进了屋，见到三个陌生面孔心里就有了数。
“爸，妈，我是三牛，要知道你们要来，我就接你们去”
“姑爷啊，这是刚下工回来...越长越中看了。”老田刚开始说话还有点不利索，磕磕巴巴的。
他们观察聂三牛，看到人并没有不耐烦，心里才算安定点。
“到饭点了，我整点酒菜，今天跟老丈人喝一杯。”聂三牛兴匆匆的往外走。
老婶子立刻瞧了闺女一眼，说：“不用破费了，我们坐一坐就走，三牛别忙活了。”
“走什么，得吃饭啊”田淑对聂三牛说：“碗没洗，搁灶台上，等会你顺道了。”
田老太瞪圆了眼睛，一旁的老头子哎呦一声骂闺女，“三牛刚从外头回来，你还不知道勤快一点”
又去骂媳妇，“你教的什么闺女。”
说完后，两人同时小心翼翼的去瞧聂老太的眼神。
儿媳妇的小心机聂老太摸得门儿清，蒋文英也清楚得很，说：“他们两口子感情好，从来不吵架。”
说了一会，田淑珍就带娘家人回自己那屋。
一到拐角处，田老太小声挽着闺女，“你娘家人真不错啊。”
“妈，在家里我能说得上话，我说东，他都不往西边去，可听话。”田淑珍说。
田老汉骂：“没大没小，哪有这样说自己男人。”
“难道要她天天挨打才行。”田老太瞪丈夫，欣慰的拉着女儿，“看到你生活得好，妈就放心了。”
走在前头的田大哥忽然停下。
老大哥几步走到墙边的二八杠自行车，兴奋溢于言表，一直摸啊摸的。
田老汉一把拍掉儿子的手：“别摸坏了，给你妹找麻烦。”
田老太是女人，一转弯就先去了灶房，一看满满当当的柴火，对闺女家有两个满满当当的猪油罐特别的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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