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去处理今天出阁宴的草木灰成了今儿老聂家散会前商量的最后一件事。
虽然今天吃了酒席，但明儿一大早还得起来忙活老半天，甚至比今天还忙，所以大人睡觉前都打过了招呼。
芽芽自己调的闹钟，醒神后穿好衣服，出门就顺道把门给锁了。
昨儿今儿人都来来去去，谁进出门都随手锁门。
灶房里正在擀面。
这面条是专门给新娘子的随身饭。
蒋文英正跟聂老太商量是不是在家里吃了宽心面才出门。
以前都是面条装入篮子盖上红纸放进篮子里，跟着媳妇一块到婆家去。
但因为是到省城，而且带去的东西多，按风俗来说能不能吃了宽心面才走。
瞧见闺女来了，蒋文英就从装满水的水瓢里端出来一碗粥。
粥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米浆，显然特意隔着水纳凉。
聂三牛走进来问拜祖宗的贡品准备好了没有，瞧见走过来的闺女鼻头冻得红彤彤就说：“去，把口罩带上”
聂互助莫名其妙，天都没亮戴口罩干嘛，山上又没人。
聂三牛说：“天天气你妈，还好意思见列祖列宗”
聂互助不服气：“那你呢”
聂三牛说：“我也带”
田淑珍：“......”
瞧着闺女进门找口罩，聂三牛偷偷对着墙擦了下眼角。
出嫁当天跟祖宗说一声是习俗，由着聂三牛带着聂互助去。
父女两在夜色中一前一后。
天还没有亮，从小走到大的乡间小路都有点陌生。
聂互助瞧着前面影影绰绰的背影。
她小时候最怕走夜路了。
因为厕所在外头，有时候晚上起夜，或者被支使去代销社买什么东西都是壮着胆子出的门。
有时候手电筒被其他人先拿走，出门的时候就拎着个漏水没法再补的搪瓷杯，杯子里点跟蜡烛就这么出的门。
那会夜晚好像比这时候还要黑，她总是故意把脚步跺得很大声，弄出点动静来，在返回的路上，一旦能看见家就开始撒腿跑，以最快的速度冲进家里。
当然，也有很多时候都是亲爸牵着她，一手牵着手电筒，时不时照亮前方和她的脚下。
亲爸还说过，走路的时候大步朝前走不要回头，就跟走人生的路一样。
聂互助想起来了，亲爸说这话是为了躲在她身后装鬼吓人。
亲爸还让她大晚上去代销社买烟，说怕了就唱歌壮胆子。
聂互助记忆更清晰了点，那时候她刚唱了一声，不知道路中间有沙坑，直接掉坑里啃了一口沙子，那会倒是不害怕了，吐了一路的沙子都没有吐干净！
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
前边手电筒的灯光忽然没了，聂互助声音都不带起伏的，“你不走，我自己走了”
猫着腰躲在田埂下的聂三牛站起来挠头，“居然不怕？”
聂互助翻了个白眼。
小时候有一回她跟着亲爸去赶集。
她记得很清楚，那时候还给买了个饼，结果买了饼一转眼就不见人了，她哭得稀里哗啦都快撅过去，泪眼朦胧也没看清楚人从哪边钻出来，就记得那时候拉着人一路上都没敢撒手。
两三年后才知道人故意躲起来，想看看她走丢了以后咋办。
现在她都要结婚了，还玩这一招。
父女两老老实实的走了一段路，神色渐渐疑惑。
虽然每年清明都有来祭拜，但都是青天白日的，这会到处黑漆漆就感觉走错道了。
天一黑，各种草啊，树木啊长得都一样。
“爸，找不着啊，要不咱们在路边烧算了，让祖宗自己出来拿吧”
聂三牛叨叨再走走，瞧着确实是迷路了就说，而且贡品还要往会拿呢，“我喊喊让他们来接一下吧”
他真的喊了两声，远处也还真的有人应答。
父女两吓了个激灵。
聂互助捅了捅亲爸，“祖宗喊您呢”
聂三牛说‘放屁’，然后拉着闺女快快走。
这会天稍微蒙蒙亮了，能瞧见点东西，而且还真让两人找着。
才发现香忘拿了。
正好隔壁坟头有，聂三牛拿了一沓子纸钱，然后从别人家的坟拔了三根给自己家坟插上。
一阵西索声，芽芽跟聂超勇从杂草堆钻出来，问自家三伯，“刚下我喊你们，怎么没声啦”说着把香拿出来，“奶奶说你们没带”
聂三牛寻思一年到头回一次家的侄子侄女居然能找着路。
芽芽叨叨随便走的，还挺奇怪，“你们早出来了，怎么这时候才到？”
大部分时间都住村里的父女两都没好意思接茬，聂三牛转移话题道：“来都来了，都拜拜。”
昨晚下了雪，今早又起了风，一直刮得按不住纸钱。
这里头就聂三牛辈分最大，几个小辈都乖巧的听从吩咐，配合着掩护火堆，掏掏火啥的。
实在是按不住了，聂三牛急得把纸钱朝上一扬，说；“抢去吧！”
聂超勇悄咪咪说：“祖宗会不会飞上来给他两巴掌”
今天什么时间办什么事那都是算得好好的，所以聂三牛才那么急，拜完后也没敢耽搁就朝回走。
聂互助护着自己的刘海。
发型是提前烫好了，这年头流行的是半屏山，就是刘海要立一下。
半路上遇到站起来蹬自行车的聂合作。
聂合作刹车时声音刺耳，可见骑得多块，人也是满脸着急，对妹妹说：“村里孩子手多，把你等下要带的绢花弄坏了”
聂互助心里一咯噔。
她绝对是石头村第一个穿婚纱出嫁的女孩子。
粉色婚纱，带大泡泡袖，配套头花也是粉色的。
昨晚上亲妈就吩咐了出来要锁门，她早上出门时候折返回去拿口罩给忘了！
聂互助脑瓜子飞速运转，想着被骂的时候怎么把责任抛出去，就听亲哥说：“哥现在就到镇上去，看看照相馆照开门有没有，咱们租还是买都弄回来”
顾不上多说，聂合作飞快上车跑了。
聂互助觉得太阳都从西边出来了，回去也没挨亲妈的骂。
关莞给画的妆，她穿着粉色婚纱，里三层外三层全部都是小孩子。
这年头穿婚纱出嫁的，在村里人看来可都是大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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