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站起身来,看着温实初厉声喝道:“你胡说什么!”她的声音凄厉而破碎,“你怎么能这样咒他?咒我孩子的父亲!”
温实初含泪,嘴角满是苦意,却依然继续说着:“嬛儿,黄河的水那样急,连铁船都打成了碎片,尸首就算找到了,也认不出来了。”
甄嬛怔怔地听着,心却痛得快要麻木,就像一把钝刀狠狠地挫磨着心头,磨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他死了?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她听着温实初劝着“人死不能复生”,猛然呕出一口鲜血,无力地瘫软倒下,“不可能,这不可能……”
流朱和崔槿汐的惊呼声在耳边响起,甄嬛却从来没有这般清醒过,她敏锐地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吃力地压着痛哭声喃喃说道:“好端端的,为什么会翻船?为什么连尸身都找不到?”
“其实已经找到他坐的那艘船的残骸,船身并没有什么问题。”温实初扶着甄嬛,声音带着低迷的潮湿,“只是,那船底并不是用铁钉钉结而成,而是用生胶和绳索胶缠在一起,船一经在水中行驶,生胶和绳索便会断开,船就沉没了。”
甄嬛泪眼迷离,用力摇头:“那船是官府调遣的,原不该是这样的。”
“不错,去的时候船并没有问题,据造船的工匠说,船身虽然与他们造的那艘并没有什么区别,可是那船底却不同,可见是船停在黄河岸边的时候被人调了包,动了手脚。”温实初点头说道。
甄嬛眼神一点点清明起来,她撑着崔槿汐的手慢慢直起身子,心惊的同时越发凄苦:“谁要害他?是谁要害他!”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却不想承认。
皇上,一向是对允礼很好的,他不该如此狠心才是啊!
清凉台里,孟静娴拢了拢厚厚的斗篷,慢慢地喝了一口热茶,抬头看着无星的夜空,掐着手指算了算:“王爷这会儿应该已经到准葛尔了吧,希望谈判能一切顺利。”
“孟小姐,王爷说过,一定要将他假死脱身前往准葛尔的事情告诉凌云峰的那位娘子,就这样瞒下来会不会不太好?”江采蘋有些心慌,难得鼓起勇气主动和孟静娴说话。
孟静娴脸色一沉,却并没有发火,只是神色淡淡地放下手里的茶盏,看着江采蘋问道:“那位莫愁娘子在清凉台小住了一段时间,倒是引得你和她心心相惜,相比起我,你应该更愿意让她成为清凉台的主人吧?”
“奴婢不敢。”江采蘋立刻跪了下去。
孟静娴也没叫她起来,只继续说道:“无妨。若那位莫愁娘子当真爱重王爷,即便知道王爷‘死’了,她也该一心一意留在凌云峰为王爷守节才是。如果她真能做到这个地步,我便心甘情愿地退出。”她隐忍着垂下眉眼,眼底一片淡漠。
她实在不愿意眼睁睁看着王爷为了甄嬛放弃筹谋多年的大业,所以,不惜拖着病体在去滇藏的半路追上他,苦苦哀求,此次机会实属难得,若能借调准葛尔的兵力,岂非胜算更大?以王爷的能力,和准葛尔谈判不过小菜一碟。
孟静娴眼眸轻轻闪了闪,心中亦作他想。
只要王爷雄心霸业可成,便不会忘了她,到时候,他的身边依然会有她的一席之地,长年累月,她就不信斗不过甄嬛!
她用力扯着手里的锦帕,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寒冬已至,宫里一天接着一天地下着雪,漫天漫天的雪盖住了紫禁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往来的宫人都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喘,生怕主子不高兴了责罚他们。
有宫人看见三阿哥走进了景仁宫,忙慌慌地转身去未央宫传消息。
安陵容听到后,只面色淡淡地翻了一页经书,对莳萝说了句“赏”,那人便捧着赏赐欢天喜地地下去了。
“齐妃是自戕,本不该这般体面地下葬,但有皇后求情,皇上还是允了她葬入妃陵,也算是顾全了三阿哥的颜面。”莳萝冷静沉肃地回禀安陵容,说到这里,不由露出几分讥笑,“皇后为了拢住三阿哥,还真是费劲心思。”
“可惜,她所求的终究不会如愿。”安陵容一手捻着佛珠,一手翻着经书,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翊坤宫那边如何了?”
“敏嫔吃了齐妃送去的栗子糕,当晚孩子就没了,这半个月来下红不止,竟是成了血山崩。”莳萝看了眼安陵容的脸色,缓缓道,“豆蔻的药混在她做小月的补药里头,用的还是当年余氏谋害莞嫔时用的法子,她们一点都没有察觉。”
安陵容静静地嗯了一声,沉默着继续看书。
莳萝看着安陵容日渐消瘦的侧脸,心里对她的敬畏又多了三分。
现在的安陵容,就像一座沉寂多年隐隐要爆发的火山一般,沉沉的威势透出来,只是盘腿坐在那里,就足够让人胆战心惊,俯首帖耳。
或许是以前她笑盈盈的模样太过深入人心,又或许是因为平易近人到气势逼人的反差太过强烈,莳萝偶尔也会觉得现实和回忆有种不和谐的割裂感,她分不清到底哪个才是安陵容的伪装,又或者两个都是真实的安陵容。
她不动声色射出了一箭,轻而易举就扳掉了皇后两颗棋子。
莳萝看着火盆里烧得噼里啪啦的炭火,记忆倒转回一个月前……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姐姐请安。”叶答应一袭青衣款款而来,立在大殿中央对着皇后行了一个大礼。
皇后神色淡淡地叫了起身,转而说道:“你入宫这么久了,本宫都没见过你,只好今日请你过来,和宫里的姐妹一聚。”她端着茶盏,茶盖轻拂过茶烟,“荣贵妃病重难以起身,端妃一向身子都是不好,除了她们两个,宫中姐妹今日都在,你一一见礼吧。”
<div class="contentadv"> “皇上知道我性子冷淡,不爱走动,所以便免了各宫行礼,还望各位姐姐见谅。”叶答应挺直了背脊,目视前方,灼冷的视线落在皇后脸上,一片宁静肃穆。
“皇上虽然体恤,可皇后娘娘乃是六宫之主,你岂可迟迟不来拜见。”祺嫔早就得了皇后示意,今日必定是要给叶答应一个下马威的,闻言立刻出口指责。
叶答应眼尾轻轻一挑,言语间便带上了几分尖锐的讽刺:“若是心中真正尊敬,未必要日日拜见吧。”一句话,堵得祺嫔下不来台,叶答应又紧跟着说,“何况,这满殿里坐着的人,谁知有哪个是口是心非的呢?”
叶答应的话,就像是扯开了众人的一道遮羞布,一棒子打死了那些虚与委蛇的奉承和讨好,首当其冲的就是齐妃,她近来越发地讨好皇后了,只为能够牢牢握住三阿哥,可她心里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这会儿听叶答应这般说,顿时心虚得不行。
用力克制住自己的表情,齐妃冷声开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六宫之中,谁不真心拜服皇后娘娘?”
皇后意味深长地看了齐妃一眼。
齐妃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却不知道,她的心虚早已被皇后看穿。
叶答应本也没想仅用只言片语就乍出谁来,却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这么蠢,上赶着跳坑,不由地有些好笑,反刺齐妃道:“真心这种话是口中随便说说就算数的吗?”
“你!”齐妃面上一臊,指着叶答应语无伦次,“皇后娘娘,您看、您看叶答应……”她气得手指发抖,瞪着叶答应,“你实在是太嚣张了,这样和从前被废的莞嫔有什么区别?”她堂堂妃位,居然被一个小小答应如此讽刺。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沈眉庄晃神了一瞬,手上动作一顿,茶盖清脆地磕在茶杯上,敬妃抬头看了一眼齐妃,眼中神色莫名,祺嫔头皮一紧,不自然地撇开了头。
齐妃犹在滔滔不绝:“你不过区区答应,居然就这般目中无人,便是贵妃娘娘盛宠之时,也从未有过这般蛮横,向来对着皇后娘娘都是恭恭敬敬,你倒好……”
此言一出,殿内的气氛越发凝滞起来。
敏嫔几乎是瞬间便寒毛直立,护着肚子满身戒备,瞳孔应激地缩成一团,贞嫔也是脸色难看得厉害,忙借着喝茶掩饰了下去,玉贵人悄悄地抬头看向皇后,而后又看向敏嫔,眼中满是心疼。
皇后微微沉下了脸,但心里却隐隐有些许不安。
这股不安到底从何而来,皇后也不得而知,失了安康,安陵容一蹶不振,意志消沉,整日躲在未央宫里睹物思人,短短一个月不到,人就瘦了一圈,可越是这样,越是让皇后觉得她在隐忍,只怕以后反扑报复。
还不够啊。
皇后轻抚着尾指的护甲,眼中一片阴狠肃杀。
齐妃歇了口气,祺嫔又紧跟着开口,叶答应懒得再听下去,快刀斩乱麻地随意行了个礼:“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皇后娘娘若没有别的事情,今日就算臣妾拜见过了,臣妾先行告退。”说罢,便自顾自地跪安了。
齐妃自是气得不行,反倒是皇后,全程没有说话,等到叶答应走了,她才慢悠悠地开口斥了齐妃一句:“她没有做错,你气恼什么?”
“这六宫之中,从没有这样桀骜不驯的人哪!”齐妃犹气不过,恨不得立刻将叶答应打入冷宫。
“从今以后就有了。”皇后冷然说了一句,“今天也不早了,大家都散了吧。”
众人起身告退,皇后独留下了齐妃。
“皇后娘娘,从前莞嫔恃宠而骄也算情有可原,如今有资格嚣张跋扈的也该是荣贵妃,这叶答应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是一个身份抵减至极的女奴,竟然也敢在皇后娘娘面前耀武扬威的。”齐妃愤愤不平地开口。
皇后歪坐在榻上,冷笑着说:“她以前是低贱女奴,可是如今却是皇上最宠爱的人,他日若生下皇子,母凭子贵,要凌驾在你与本宫头上也是可想而知的事。”
“就凭她,也能生下皇子?”齐妃嗤之以鼻。
“凭她今日的恩宠,有皇子是迟早的事,你看敏嫔就是了。”皇后轻描淡写地激起了齐妃的危机感,“年纪那么小,承宠不过一年就有孕了,仗着这个孩子,皇上连她间接害死安康的事情都原谅了,叶答应如今被皇上放在心尖上,要真有了孩子,三阿哥可又要多一个强劲的对手。”
齐妃顿时紧张了起来,眼神开始不住地闪躲起来。
“上回你用桂圆红花汤意图谋害承乾宫婉贵人的事,还记得吗?”皇后慢悠悠地说起陈年往事,齐妃顿时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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