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俨等人来到平阳府时,平阳府下面一个有一个叫蒲州县的地方,有些不太平。
在一处庞大的北方传统院落里,几个衣着不凡的人,正在一个房间内密会。
上首的位置,有两人并肩而坐。
其中一人是张宁,如今赫赫有名的晋商张家的家主,同时也是这座庞大院落的主人。
他育有一子,名为张谊。
如今张谊已经成年,刚刚开始逐步接手张家的生意。
张谊有两个孩子,尚在襁褓之中。
长子取名为张允龄,次子叫张遐龄。
和张谊并肩而坐的另外一人,则是晋商王家的家主,王泽。
王泽同样有一成年之子,名为王瑶,被王泽当做接班人在培养。
之后,这位王遥会生一子名为王崇古,生一女嫁于张允龄为妻。
张谊的这位长子张允龄,会和王氏生下一个孩子,并给他取名为张四维。
几十年后,这位张四维和王崇古,会将蒲州晋商,带到一个新的巅峰。
此刻房间内,就只有张宁和张谊,王泽和王瑶这两对父子俩。
他们是张氏和王氏,这两大晋商的现在和未来。
毫不夸张的说,他们四人之间共同做出的决定,足以影响整个蒲州县,乃至整个平阳府未来的走向。
“王兄,这件事你怎么看?”
张宁皱着眉,满脸忧色。
王泽叹了口气:“只能说,来者不善啊。”
“据我所知,北直隶那边,无数地主豪绅的土地,都被他们摸得清清楚楚,不止隐藏的土地,还有新开垦的土地,都被登记在册了。”
“以后这些土地,都要向朝廷纳税了。”
“正是如此。”张宁接话道:“我们这数十万亩的土地,如果以后都要纳税,那可是一笔不菲的数字。”
“现在人家都上门来找麻烦了,我们总归不能坐以待毙吧?”
“不坐以待毙,又能如何?”
王泽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北直隶不是没有试图反抗的地主豪绅,但结果呢?”
“我们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先把北边的生意顾好,至于田产……”
“北边的生意自然是要顾好的,但蒲州的田产就能不要了吗?!”
张宁打断了王泽的话,脸上已经有了怒色。
坐在下方的张谊和王瑶两人,抬头看向张宁,一脸忧色。
王泽皱了皱眉头,反问道:“那不知道张兄,有何打算?”
张宁:“王兄别忘了,朝廷来蒲州清丈田亩,现在最恐惧,最害怕的,可不是我们两家。”
受张宁这么提点,王泽突然想起一事。
“你的意思是……侯威侯千户?”
张宁点了点头:“我猜这位侯千户,现在肯定在家里急得团团转,要不了多久,他就会主动联系咱们俩家。”
侯威是蒲州千户所的千户,掌管蒲州卫所兵马事务。
千户所,隶属于卫指挥使司,是卫所系统的基层单位,也是大明的基层军事机构。
之前便提到,卫所系统在明朝中后期时,就已经濒临崩溃。
大量的卫所军官,侵占手下军户们的良田,让这些军户们从一名半职业军人,事实上沦为卫所军官的土地奴隶。
这些军户不再参与任何军事化训练,而是终日在田里为军官们种田劳作。
这位侯威千户,手中的田亩数量,可并不比蒲州王氏和张氏这两大晋商,要来的少。
而且王氏和张氏,是靠巧取,多少还是花了些银两来买地的。
而侯威直接就是豪夺,一文钱不花,就占有了绝大部分卫所军户的田亩。
要说急,侯威肯定比他们还急。
王泽还是不解:“侵占军户的田是死罪,侯威是该着急,可侯威再急又有什么用?”
张宁:“侯威急了,咱们才可以把这件事闹大,闹得大了,朝廷才会感受到压力。”
“朝廷有了压力,清丈田亩之事才会有所转机。”
“至少平阳府这个地方,不能搞这个事情。”
“那……这事情要闹到什么地步,才能算大?”
张宁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蒲州民变,这事算不算大?”
“什么?!”
王泽惊呼出声,瞪大着双眼,身体也一下子坐直了。
他震惊地看着张宁,没有想到张宁竟然如此大胆。
民变,可是要死很多人的!
张谊也是一脸愕然地看向自己的父亲:“父亲,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张宁瞥了一眼张谊:“你随我学习经商这么久,还不知道风险越大,利益越大的道理吗?”
“要赚银子,哪有不冒险的?”
“难道北边的生意,就不冒险了吗?”
“可民变这事……风险也太大了吧!”
不光是张谊,王瑶也觉得此事不妥。
张宁吐了口气,解释道:“这事听起来冒险,但实际上风险却并不大。”
“说是民变,实际上只需要我们煽动手下那些佃户们,主动出来阻挠朝廷那些人就行了。”
“到时候让佃户们把朝廷那些人住的驿站一围,他们肯定会去蒲州卫调兵。”
“然后再让侯威配合我们演一出戏,制造出兵败的假象,到时候朝廷肯定会感到压力。”
“注意,千万别伤到那些朝廷的钦差!”
“等朝廷的人离开平阳府之后,再将佃户散去,一切恢复原样。”
“我想这么一来,朝廷再想清丈平阳府的田亩,就要再掂量掂量了。”
“而且我们张家和王家又不出面,朝廷想查也没处查去。”
听完张宁的话,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张宁的计划,可行性是有的,而且风险对他们两家来说,确实也不算大。
但王泽总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好像有什么重要的因素,被他们刻意地忽略了。
张宁等了一会,才问道:“所以王兄,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王泽喝了口茶,斟酌着开口:“张兄好妙计,只是北边催得急,眼下我的精力还是得放在北边的生意上。”
“这样吧,朝廷清丈田亩的事,都由张兄定夺,张兄要做什么,王家定当鼎力支持,王家在蒲州的资源,也随张兄调动。”
张宁知道王泽其实是不太愿意参合这事的,他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毕竟王家大部分的产业,都在北边的生意上,他更上心北边也是正常的。
而张家在蒲州购置了最多的地产,所以张宁更关心朝廷清丈田亩的事。
同时王家在北边的生意里,同样也有张家的股份。
眼下说完了蒲州的事,张宁也询问起北边的生意来。
“这次北边的生意怎么样?需要哪些东西?”
王泽指了指王瑶:“瑶儿,你来给你张叔说说。”
“是父亲。”
王瑶起身,将北边的生意一一道来。
“张叔,这次北边要的最多的东西,就是铁片了,一共要三千片,这张叔可得想想办法了。”
“三千铁片,没问题,我可以从彰德府调来。”
张宁略一思考之后,便答应了下来。
王瑶:“还有就是两千斤茶叶,我们王家库存只有一千三百斤,得靠张叔补上这七百斤的空缺了。”
张宁点点头:“这大冬天的要茶叶,确实是不好找,不过张家今年春天刚好屯了一批茶叶,可以补上。”
王瑶继续说道:“最后就是粮食了,今年冬天北边缺粮缺的厉害,还有一万三千石的缺口。”
“一万三千石?这么多?!”
张宁沉思一会后,突然问道:“今年春天,朝廷要多少粮?”
“朝廷贴出的布告是两万石,按照规矩,我们两家一人一半。”
张宁没有把话说满:“我们张家今年在北边购置的土地,今年一共产了八千石粮。”
“再加上蒲州的库存,还有一万一千石,这两相加,就是一万九千石粮食了。”
“还剩四千石两粮,我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人借调一些。”
“但不能保证一定能筹到粮啊。”
王瑶听到这里,神色一松,微笑道:“张叔尽力便可,就算差一些朝廷的粮,我想周将军应该也能理解的。”
王瑶所说的周将军,就是宣府负责收粮的副总兵官周弘毅。
每年朝廷发布征粮布告之后,都由王张两家,将粮食运到宣府,然后从周弘毅那里拿到捐抄。
再用这个凭证,到朝廷换取盐引。
在很早之前,聪明的晋商们就发现,与其每年都要花费大量的力气,将粮食运到边镇。
不如就在边镇地区买地屯田,招募边镇佃户,为自己种田。
收获的粮食,可以就地供给边镇,将运输费用节省下来。
而张家,就是在宣府和大同府这两个地方,拥有最多土地晋商。
最后,张宁又问道:“这次货什么时候起送,又由谁来送?”
王泽露出一个微笑,有些自豪地回答:“这次的货,五天后起送,由瑶儿负责运送。”
张宁惊讶地拱拱手:“王兄好福气啊,令郎已经可以为你分忧了。”
王泽和王瑶两人,笑而不语。
商量完这两件事后,四人便结束了会议。
张宁让张谊带着王瑶,去张家的库房里,取北边要的东西。
与此同时,一张拜帖被家里的下人,送到了张宁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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