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色微动,“你知道那烟姨做的是什么吃食吗?”
福宝想了想,迟疑道,“可能是卤味,烟姨每次去探望我们,都会给我们做卤味。
娘说烟姨做的卤味不比酒楼的差,烟姨便嗤笑,说别人才不配尝她这手艺,除非将来寻到了可托付终身之人,才会定下来……”
听到这,老爷子突然砸巴砸巴嘴,冒出一句,“阿烟做卤水的手艺,可是跟着宫里的老御厨学的。”
三双眼睛齐齐看向老爷子。
老爷子咽了咽口水,“我又说什么了吗?”
三人点头。
老爷子又是挠了挠头,“忘了。”
“阿烟的卤味一绝,是跟宫里的老御医学的。”
苏鹤霆提醒他。
一道咕噜声传来,是老爷子的肚子响了。
他摸了摸肚子,卤味啊,他好想吃。
可对上三双眼睛,他知道自己该努力想起点什么,想了半天,愁眉苦脸,实在想不来。
便恶狠狠骂道,“那个杀千刀的弄掉了老头的记忆,等老头想起来,非得把他脑袋泡在粪坑里。”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一男子连打两个喷嚏,身边随从忙要给他披上大氅,被他抬手制止。
“这些日子警惕些,切勿让人在夫人面前嚼中原那边的事,尤其是关于疆北王的事。”
他眸色悠远,神情凌厉。
“是。”
随从忙应声,“属下会亲自盯着。”
男人颔首,睨了眼随从手中的大氅,“去看看夫人醒了没有。”
随从得了令,刚要转身,便见一裹着白色大氅的中年女子缓步走来。
男子似有所感,亦转过身,眼底的寒芒骤散,换成柔柔暖意,迈步朝女子靠近,“要下雪了,最近温度降得厉害,怎么不多睡会?”
女子嗔他,从随从手里接过大氅,“还说我,既知道天寒,你怎的也不知保暖,若着了寒,回头也不知是谁难受。”
男子弯腰低头,方便她帮他系好大氅,而后将女子的双手拢在手心,放在大氅里。
笑道,“今日觉得身上松快些,便想出来走走,谁成想,这身子这般不争气。”
女子神情立即紧张,“可是有不适?”
随从忙道,“爷刚刚连声喷嚏,许是入了寒风,属下想让爷披上厚氅,爷担心弯腰摘花,会弄脏了您做的大氅。”
“咳咳咳……”
似是随从说咳,便引发了咳嗽的开关,男人好一番咳嗽后,方才斥道,“就你话多。”
女人替他轻拍后背,“你不听话,还不许他告状了,衣服脏了,我再给你做一件就是,可你若旧疾犯了,该如何是好?
还有这花摘不摘的又有什么打紧的,我想看,出门便能看到,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男人将人揽进怀中,“没你想的那么脆弱,这些年不是都好好的么。”
“哪里好了。”
想到男人平日孱弱的样子,女子垂眸,神情愧疚,“都是我的错,若当时我不喂你毒药,你也不会落得如此地步……”
“慧儿。”
男人打断她的话,“说好了的,从前的事再也不提,我从不曾怪过你。
能得你陪伴余生,舍去康健又算得了什么,只你莫嫌弃我便是。”
女子叹了口气,“你都是为了我才成了这样,我如何会嫌你。
是我无用,连累了爹娘,又连累了你和周家,更护不住自己的两个孩子。”
她声音渐渐低落下去,她或许当真是不祥之人,谁挨着她都得倒霉。
男人眸中划过一抹不忍,用大氅将她紧紧裹在怀里。
良久,他才道,“慧儿,我们要个孩子吧,让这孩子替他的两个兄长将来在你跟前尽孝。”
“我都这年纪了。”
女人下意识拒绝。
没有谁能代替她的两个孩子,便是自己生的也不能。
“我这副身子还不知能陪你几日,将来我去了,总要留个人在你身边。”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些哀求,“慧儿,我已过不惑之年,也想体验体验当爹的滋味。”
许是被男人触动,女人终是点了点头。
男人激动,一把将人抱起转圈,只不过,才转了半个圈,便又咳上了。
女人又心疼,又嗔怪,“胡闹,快放我下来。”
男人坚持转了一圈才放下她,在她耳边低语,“总要锻炼锻炼的,连媳妇都抱不起,怎么要孩子。”
女人被这话闹得红了脸,瞪了他一眼,“越发没正形,回头你身子不舒服,我可不理你。
在这等着,我去给你拿热奶过来。”
随从欲开口说,他去拿。
被男人一个眼神制止。
待女人走远,男人双肩一展,身姿笔挺,脸上再不见方才的病容。
他问道,“葛大夫的行踪查得如何了?”
“已查到他妻子枝娘乃魏博人士,听闻他对枝娘情深义重,或许这些年躲到了魏博,我们的人已经前往魏博了。”
男人颔首,“抓紧些,他容貌出众,太过惹眼,既然躲藏必定遮掩真容。
但他好为医者,可根据他的医术去寻人。
你们抓紧些,等夫人有孕,我的病也该慢慢好起来了。”
随从躬身应是。
男人瞧着白色身影渐渐往这边走来,双肩不动声色地又微微耷拉,挥了挥手,示意随从退下。
另一头,老爷子被福宝那日的哭给刺激到了,之后的路程他很积极配合治疗。
这日,一行人刚在客栈落脚,老爷子便去了癞赤脚的房间。
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快,再扎几针,没准老头就能想起来了。”
福宝哭得他心肝都楸疼,就算他还想不起从前的事情,但如今的他已没从前那么糊涂了。
如果福宝爹娘真的是他徒弟,他们死得那么惨,自己这个师父,就是个很不称职的师父。
让福宝哭得那么伤心,他也不是个好师祖。
他得快些想起来,帮福宝他们报仇才是,还有那阿烟说不得也是他的徒儿。
有人害阿松他们,会不会也有人害阿烟?
老爷子从没这样迫切的,想要想起过往。
癞赤脚摸了摸自己刚长的短茬头发,很是无奈道,“治病讲究循序渐进,适量,不是扎针越多越好。”
老爷子叹了口气,“那依你看,还有什么法子?”
“刺激。”
癞赤脚道,“我们还有两日便能到江宁,说不定周太师能知道些什么。”
他隐隐知道,乔惜他们对老爷子身份的猜测。
但老爷子对此不知情。
他烦躁的双手搓肋骨,“万一他不认识老头呢?”
那周太师从前是个大官,怎么会认识自己一个不知来处的疯老头呢。
老爷子觉得自己不会是什么有身份的人。
他这些年虽疯癫,但四处乱跑,若真是什么显赫身份,早就被人认出来了。
癞赤脚没有多语,只好声好气劝着,又给他开了几副安神药,老爷子方才离开。
老爷子想想心里还是不安,又拐去了苏鹤霆和乔惜的房间。
刚到房门口,就看到苏鹤霆揽着乔惜,正低头,好似在亲她。
“哎呀呀,哎呀呀,要长针眼了。”
老爷子忙双手遮眼,眼睛却恨不能透过指缝飞到房间里。
“你们继续,继续,老头的事不急,不急,不急。”
话是这样说,人却没有退出去的意思。
苏鹤霆转头,“祖父进来。”
“这……这不合适吧?”
苏鹤霆无奈,侧了侧身子。
老爷子这才看清,是乔惜头上的步摇勾住了苏鹤霆的头发。
苏鹤霆将步摇取下,解放了乔惜,便主动道,“信已经发出去了,但京城那边找到阿烟需要时间,祖父耐心等等,没那么快。”
老爷子找他就是为了这事,听了这话,只得失落地离开了。
两日后,一行人终于到了江宁周府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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