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唐漾和蒋时延走在一起,甘一鸣并不意外。看到两人没牵的手,他眉头微动……还没在一起?
一个是现在威胁到自己位置的人,一个是拿拳头砸过自己的人,甘一鸣并不能做到完全自然。
“唐副处。”他朝唐漾颔首,“副”字加得很有意味。
“甘处。”唐漾点头。
“这是我表妹,倩倩。”甘一鸣先一步介绍身边人,一是解释自己和这个二十出头、看上去像女大学生的人的关系,二是试探唐漾和蒋时延的关系。
一休和汇商的信用卡合作案正在推进。一方面,唐漾需要对自己和蒋时延的关系做避嫌处理;但另一方面,她更在意蒋时延会不开心。
唐漾一句“这我男朋友蒋时延”还没说出来,蒋时延同样考虑到这点,率先点头:“蒋时延。”
淡淡三个字,没加前缀。
甘一鸣身旁的女子眼睛亮了一下,然后敛好。
沉默中。
唐漾出声:“甘处准备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甘一鸣:“下周一,后天。”
想到什么,甘一鸣道:“周行跟我说了,其他工作你转交给我,九江案子还是由你主要负责?”
唐漾“嗯”一声。
氛围尴尬。
唐漾指了指前方:“如果没事的话,我和时延就先走了,您和您表妹先去吃饭?”
“回见。”甘一鸣侧身让人。
唐漾经过甘一鸣的表妹时,视线停了一瞬。
甘一鸣屏住呼吸。
唐漾目送甘一鸣和年轻女子进餐厅后,勾住蒋时延的胳膊,边走边“啧”:“我一直以为金屋藏娇的‘娇’是被养在高档小区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种,甘一鸣还敢把三儿带来游乐场?”
“他大概也没想到会碰到我们,”蒋时延哧了个音节,“孙子吓得不行。”
“害怕我乱说吧。”唐漾接触九江高层时,存过甘一鸣太太的电话,但唐漾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最多和蒋时延说说,“还表妹,表妹,你见过哪个成年表哥搂成年表妹的腰……”
唐漾还没嘲讽完,蒋时延的手从她背后勾过去环住她的腰。
唐漾不明所以,望着蒋时延。
蒋时延轻笑,凑到她身边低声唤:“漾妹。”
正午时分,春光正好。他的鼻息温热,拂在唐漾白皙的脖子上。
唐漾瞧着他眼里那抹痞痞的味道,脖子蓦地红了,鼓着腮帮子一脚踩上蒋时延的脚背。
谁要和这坏人玩表哥表妹play啊!哼!
蒋时延睨着自家“小月亮”气炸了的模样,心里宛如化开一汪春水。要不是周围有人在看,他一定会把她抱过来,狠狠……捏两下她的软耳朵。
唐漾先蒋时延一步朝前走,蒋时延跟上她,捏捏她的耳朵。
唐漾红着耳郭批评:“大庭广众,朗朗乾坤……”
蒋时延忍笑:“要不要吃糖画,看上去不错,在那边——”
“要要要!”
和甘一鸣的相遇并未影响唐漾和蒋时延的心情。两人走走停停,遇到好吃的好玩的,唐漾蹦过去,弯着眉眼看蒋时延,蒋时延跟过去买买买、拍拍拍、玩玩玩。
偶尔唐漾买个什么吃不完,蒋时延就扫尾。
偶尔两人手上都拿满了东西,蒋时延教育小朋友“真的拿不下了”,唐漾再遇到什么喜欢的,小眼神巴巴望着,蒋时延立马没辙,扔掉大概不会再吃再玩的,把手腾出来。
两人套圈套了两瓶矿泉水,又坐了大摆锤,还画了彩陶,不知不觉走到国色天香那只熊猫脚下。
蒋时延示意唐漾:“你站到熊猫下面那团阴影去,我给你拍。”
唐漾过去:“会不会显脸黑啊,我看别人都是在亮的地方拍,自带打光。”
蒋时延:“朝左站一点点。”
几下拍好。
唐漾过去看。
照片上,小姑娘头顶熊猫,眯着同款月亮眼,姣好的五官在光下半明半暗,立体明艳。最关键的是,那腿,那腿……
周围女孩子很绝望地看自家男朋友。
唐漾抱着蒋时延的胳膊,感动到快哭了:“我是不是有一米七,我得有一米七才对得起我的腿……”
“礼尚往来,礼尚往来,”蒋时延谦虚,“你最开始也把我拍成了一米七。”
可她不到一米六,他过了一米八。
唐漾:“两个选项,一是你在嫌弃我,二是我们一样高。”
蒋时延:“你一五五,我一八八。”
唐漾快步走着:“你一八五,我一五八。”
蒋时延跟着:“你一五五,我一八八。”
“亚男以前怼冯蔚然叫什么,”唐漾回忆,“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都没有,还要什么女朋友。”
蒋时延认真:“我一向坚持真理,说的话都发自肺腑,比如你一五五,但你聪明、漂亮、知性、贤惠……”
路人向两人投以八卦的目光。
唐漾恼他“不正经”,额角的薄汗都羞答答的。
两人玩了一下午,从游乐场这头走到那头,手上基本也空了。
最后有家打气球的店,有一对男女坐在里面。男生大概给女生夸下海口又没实现,就站在那一直打,女生坐在旁边,不耐烦地玩手机。
这家店和其他地方稍有不同。它不是打中多少气球对应什么礼物。而是有十个难度系数不同的简笔图案。顾客选择图案,气球墙上亮出对应图案的气球,不同图案对应不同价位的礼物,打中十发拿礼物,失误了送棒棒糖。
里面那男生沮丧地从最难的图案选到最简单,拿走了一包小薯片。
唐漾和蒋时延过去。
店老板是个老大叔,小声对蒋时延说:“选第四个,不是最简单但最好打。”
蒋时延谦让:“不是我打,她打。”
说话间,唐漾已经挑了最难的图案,对应礼物是几乎和她等高的棕色毛绒熊。
“这个?”店老板不相信。
唐漾:“嗯。”
“咔嗒,”店老板扶着快脱臼的下巴按亮灯,说规则,“所有枪里都有二十发子弹,中十发,也就是把亮灯的十个气球全部打爆就能拿走礼物,不然——”店老板于心不忍,“小姑娘你打中八发我就把熊给你,不用十发。”
唐漾挑了把连发手枪,试着准星:“不用。”
“这些图案都是看着简单,真打起来很难的,好多年轻小伙子都会翻车,不然我怎么赚钱,”店老板苦口婆心,“换个简单点的,你打开心了,男朋友也开——”
店老板话音未完,唐漾抬手扣扳机,“啪啪啪”声如迅雷。
十下。
"KO!”
系统提示音撞破安静。
店老板望着气球板顶上“10/10”的标志,蒙在原处。
自己怕不是……开了个假店?
唐漾爷爷军功等身,六十几岁还泡在部队。高三之前,也就是老爷子去世之前,唐漾每年暑假都会回去看他,玩的就是这些生猛刚硬的玩意儿。
虽说现在手生不少,但让自家男朋友开心还是绰绰有余。
店老板不明内情,一脸茫然地扶着木柜爬上椅子去取熊。
蒋时延揶揄:“唐处长百步穿杨的功力——”
说时迟,那时快!
唐漾倏地转身,举枪对着蒋时延。
枪口黑洞洞,冒着热烟,和蒋时延身体相隔两尺。
“要钱还是要命!”唐处长利落飒爽,台词老套。
蒋时延愣一秒,似是不可思议地笑了。
然后,他笑着将双手举到身前,左手向上,并着食指和中指轻点两下自己的眉心,向下,点两下自己心口,再然后,左手和右手以相同的速度缓缓朝身体斜上方做懒散的投降状,定住。
“我愿意……”低缓的嗓音把末字拖长。
蒋时延就这样坐在凳子上,以月色般沉溺的眼眸直视唐漾,他跷着二郎腿,肩膀歪着,唇斜勾着,一脸牡丹花下死的放荡不羁。
唐漾肃着神色,无声地抬了抬枪口。
蒋时延纵容她,笑着,偏了一下头。
外面没人过路,店老板在取熊。
橙色的夕阳洒进店里,烘托出剑拔弩张的对峙局面。
一秒,两秒,一触即发的前一秒——
唐漾手腕一转,把枪收到背后,跳到蒋时延跟前。
她左看看右看看,没看到人,紧接着俯身低头,飞也似的亲了一下他的唇。
又轻又快。
和羽毛划过一般。
蒋时延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做,整个人傻在原地。
唐漾第一次做这样的坏事儿,直起身,脸早就红得不成样子。
她没看蒋时延,垂着扑扇的眼睫毛,把枪放回桌上,声音小小的,轻轻地说:“我才舍不得打你呢……”
假设你有一只猫,你看它扬起爪子,以为它会扑过来挠你。
结果它到你面前爪子一收,用粉粉的肉垫扶住你下巴,娇俏地……亲了你一下。
不对,不是假设,蒋时延有猫。
听听,听听,他家小月亮说舍不得呢。
舍不得做什么,舍不得打他呢。喵喵喵。
蒋时延一颗心被一枚粉色的傲娇炮弹轰得稀巴烂。
他伸手勾勾唐漾的小指:“再说一次,我没听清。”
刚刚那句已经突破极限,唐月亮的鼻子哼了哼:“治耳鼻喉,就到东大肛肠医院……啊不。”广告词背错了,唐漾囧囧地纠正,“到耳鼻喉医院。”
怎么可以萌成这样!
蒋时延彻底忍不住了,把人拉到自己怀里,亲亲她的额角,又揉揉她的软发。
唐漾不服气也想揉他的头发,蒋时延站起来不让她揉。
唐漾举着手跳起来,蒋时延跟着跳起来。
几次之后。
“不揉就不揉,”唐漾假装无所谓地撇撇嘴,“几岁啊。”
蒋时延笑着低头:“来来来,你揉你揉。”
唐漾:“不要。”
蒋时延把脑袋凑到她面前:“你揉。”
唐漾别开脸:“不要。”
蒋时延带她的手:“你揉一下嘛……”
“是你说的噢。”唐漾强调并满意地伸出小爪子。
U型玻璃柜将气球店分隔成两块。
玻璃柜前,两人以为没人看,你戳我一下,我挠你一下。
玻璃柜后,老大叔扶着木柜欲哭无泪——大爷、女侠这墙反光啊!他不是“单身狗”啊!
“这熊都没人打出来过,好难拿。”店老板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熊拉出来,塞进去,拉出来,又塞进去。
他拽着熊腿快做完一套广播体操了,这才真的把熊拉出来给两人,说不清是肉疼,还是心累地看两人道谢离开。
熊有一米六,不好抱。
唐漾主动接过蒋时延手上的袋子,蒋时延把熊身扛在肩上,一条熊腿搭在唐漾肩上,有路人悄悄拍了两人的背影。
蒋时延今天开的越野车,熊刚好可以躺在后座上。
唐漾喜欢熊身上那方苏格兰纹小领巾,一路上偷偷朝后看了好多次。
下车后,蒋时延把熊拎给她:“你抱。”
“那你帮我看着路?”唐漾问。
蒋时延挑眉。
蒋时延牵着唐漾,唐漾跌跌撞撞抱着熊,上电梯,下电梯。
这是唐漾送给蒋时延的礼物,她自然抱到了蒋时延家门口。
蒋时延找钥匙。
唐漾让熊踩在自己的脚背上,然后假装自己是熊,加粗嗓音拖长调子:“延狗延狗,请问你欢迎我住到你家吗?”
蒋时延配合她演戏,笑着俯到她耳边:“欢迎小漾熊住到我家。”
尾音勾得又缠又绵……
什么鬼,小漾熊?
这人到底是在对熊说,还是在对自己啊……
唐漾偏头撞进他蕴笑的眼眸,嗔他:“好好说话别‘开车’。”
“双手开门以示清白。”蒋时延连人带熊一起环住,然后打开门。
“不和你贫。”唐漾红着耳根进了他家。
约会进行到现在,除了早上,似乎都很顺利。
按照计划上这个点,唐漾要为蒋时延做一顿大餐。
可唐漾明显高估了自己的战斗力。
等她回家冲个澡出来,别说做番茄炒蛋当头菜了,她脚酸手也痛,连拿番茄的力气都没有。
不过,幸好没和他说这步。
蒋时延洗好澡过来,看到她家一堆菜:“你这是?”
“估计我妈给我囤的。”唐处长把锅甩好,然后飞快溜到厨房,给两人煮了一大锅……藤椒牛肉方便面,还加了两个卤蛋,热气腾腾的。
方便面就那样,不知是有段时间没吃了,还是因为蒋时延抢了唐漾碗里的蛋,唐漾去抢蒋时延碗里的,最后两碗面吃混了,倒有些出奇的美味。
周日唐漾不加班,蒋时延要加班。
唐漾就把吃的、玩的带到隔壁陪蒋时延。
蒋时延竖躺在沙发上,把脚搁茶几上,电脑搁腿上。唐漾横躺在沙发上,脑袋枕在他腿上、电脑朝上一点的位置。
蒋时延手圈着唐漾的脑袋敲键盘,唐漾举着手机打游戏。
唐漾时不时抓把葡萄干,自己吃一半,喂一半到蒋时延嘴里。
偶尔唐漾咯咯笑。
蒋时延看了眼她的屏幕:“怎么输了都这么开心。”
唐漾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你加班我很闲,有种一雪前耻的开心。”
自家这小姑娘可真记仇,蒋时延挠了挠她下巴逗她:“那你把心开给我看看。”
唐漾果真放下手机,并着双手做剖心状,然后假意从剖口取出小心脏呈上,蒋时延配合地接过她的小心脏,然后放入嘴里,一下一下嚼了,还故意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自己掏心掏肺,这人就这样吃了?
唐漾不敢相信地瞪大眼,蒋时延朝她笑。
唐漾放下手机扑到他身上,蒋时延扭住她的双腕把她压在沙发上。
两个人扭来绕去,玩起了火气,又平了火气。
两个人一下一下喘着气,亲彼此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浑身都热烘烘的。
周末两天过得像两秒。
之前,唐漾在游乐场碰到甘一鸣,他说周一回来,唐漾周一看到人也不意外。
周自省把两人叫到顶楼办公室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下来后,唐漾把除九江专案以外的工作交接给甘一鸣。
哪些陈年旧账她做过清理,哪些案子她组织了讨论。
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她甚至参与并通过了汇商分行信审细则的修改。
唐漾做事有条理,她给甘一鸣把每个板块都解释得很清晰。
甘一鸣心不在焉地应着,眼里闪过一丝复杂和忌讳。
唐漾给甘一鸣说完,还在午休时间。
她收拾东西想抽空去给蒋时延打电话,这时,会议室虚掩的门被推开。
范琳琅翻着文件走到唐漾面前:“唐处,总行那边有个新雷管理层培养计划,报名表需要在今天下午五点之前提交,然后季度优秀我也给您报了名,另外……”
范琳琅一条一条汇报,语罢,发觉气氛不对。
范琳琅看看甘一鸣,再看看唐漾。
唐漾在背后不着痕迹地拍了一下范琳琅的肩。
范琳琅回忆自己进来后说的每句话,回忆到最前面,她讪讪地纠正:“甘处,唐副处。”
“拖出去砍了。”唐漾开玩笑做了抹脖子的手势。
甘一鸣倒大度地挥挥手:“小事儿。”
至于这事儿到底小不小,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唐漾回办公室休息,给蒋时延聊到这个细节。
蒋时延在电话那头忽然问:“你会想要爬得更高、更快一点吗?”
蒋时延很了解唐漾,了解到从她叙述的语气看到她的心。
了解到让唐漾听到这问题后,她会愣了愣。
好几秒后,唐漾轻声道:“我想爬到你头上。”
“那今晚试试?”蒋时延微压嗓音,配合她话题转移。
唐漾知道他看不到,手还是在空中挥了一下:“不正经。”
蒋时延就对爱对唐漾说说不正经的话,唐漾嘴上嫌弃,心里却是喜欢的。
这几天,蒋时延每天早上送她上班,下午接她下班。随着一休汇商联名信用卡上市发行,两人也没有刻意遮掩,但其他同事不好问,唐漾也不主动说。
唐漾偶尔请一休顶楼秘书室喝下午茶,蒋时延偶尔会把水果亲自送到汇商楼下,陪唐漾聊无意义的天,把她逗得咯咯直笑。
唐漾不喜欢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入感情,没给他说。
但唐漾知道,蒋时延知道自己的处境,所以贴心成这般……
一个行事中庸的处长请半个月假回来,一个颇有能力的代理处长刚刚卸任。
有时同事会像范琳琅一样喊“唐处”并且没纠正,有时领导习惯性叫唐漾去说工作,还有些时候,甘一鸣弄不清楚什么东西,唐漾给他阐述,两个人都很尴尬。
尤其,九江这个本该一并还到甘一鸣手上的案子,周自省再次并亲自点名留给了唐漾。
职场更新换代速度有多快,大家都知道。
尤其,唐漾手上还有自己的把柄,唐漾想不想“篡位”不重要,甘一鸣看唐漾,早已不是看学妹或者后起之秀,而是看一个……威胁。
两人间的关系微妙又紧绷。
直到周五下午,唐漾在电梯遇到甘一鸣。
只有两个人,楼层要从一楼到三十八楼。
安静里,甘一鸣半开玩笑:“唐副以前可是工作狂,现在都会在上班时间摸鱼去看蒋总,感情不错。”
唐漾淡淡回:“去了趟九江,和您太太聊了几句。”
甘一鸣的太太魏长秋三句不离甘一鸣,“我家一鸣”“我家一鸣”的,照理说,唐漾应该礼尚往来:“您和您太太的感情……”
唐漾打住话头,狭窄的空间再次陷入沉寂。
唐漾撞破过自己和倩倩,还说这样的话。
甘一鸣的脸色阴晴不定,“唐副,”他略带警告的意味道,“希望您知道哪些事情该做,哪些事情不该做,哪些事情该说,哪些事情不该说。”
唐漾不是个害怕的人,语气没变:“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而且常在河边走……”
甘一鸣怔了一瞬,随即冷笑:“彼此彼此。”
唐漾凝了面色:“甘处这是什么意思?”
“周自省为了从蒋时延手里拿一休信用卡合作案,把九江这个专案给你,你抱着九江这个香饽饽,和老同学暧昧不清,蒋时延身份放在那,顶楼那些人自然也多看你几眼,这些小九九,我甘一鸣不是瞎子,看得到。”甘一鸣啧了声,“我和倩倩以后结束关系,好歹双方愉悦互不相欠,不得不说唐副为了事业还真舍得十几年的友情。”
“不过也对,”想到什么,甘一鸣说,“蒋时延也不是什么好鸟,一休这两年不知捧红了多少花旦,资源、渠道不在乎地砸……蒋总财大气粗,偶尔女明星玩腻了,玩玩女同学也不错。”
电梯有监控,没监听。
甘一鸣什么都敢说。
唐漾之前冷着脸,听到这话,反而笑起来。
甘一鸣见唐漾这反应,哂笑:“怎么?你该不会觉得蒋时延会娶你?”
唐漾笑,没答。
“唐副,大家关系好,有些话我直说,”甘一鸣摆出好人姿态:“就算蒋时延不联姻,不管家里,你再优秀也快三十了,哪个三十岁的男人不爱二十岁的小姑娘?女同学新鲜感一过……”
“他玩我也好,怎么也好,我心甘情愿啊,”唐漾弯着眉眼,笑着说,“还有,别拿你和他彼此彼此,他很好,你是渣。”
唐漾的话又直又白,字字诛心。
“叮咚”,电梯到了。
唐漾朝甘一鸣颔首,挂着标准的笑容下电梯。
电梯里,甘一鸣气得脸色发青。
不对啊,唐漾走着走着反应过来,明明是这人包小三被同事撞见,同事去见他正妻,他不心虚就算了,还阴阳怪气?
但想想甘一鸣最后那张锅底脸,唐漾忍不住“摸鱼”向蒋时延邀功。
甘一鸣竟然说蒋大狗不是好人,还说他“玩女同学”,但漾漾战斗力卓越,把甘一鸣气到爆炸。
唐漾翘着无形的小尾巴:“你猜我说了什么?”
蒋时延在电话里好奇:“你说了什么?”
唐漾柔声地一字一顿:“我不告诉你!”
蒋时延一口气噎在喉咙。
“哎呀呀,上班时间我先挂啦。”唐漾撩完就跑。
要人在自己面前,蒋时延肯定会拉到怀里狠狠……挠两下她手心!
“小调皮。”蒋时延只能无奈地笑,揉了揉眉心。
电脑里还在开视频会议,外国朋友别扭地发出“校跳劈(小调皮)”的音,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方案不错的意思。”蒋时延面不改色。
一旁的助理本来想告诉蒋时延蒋妈妈待会儿要过来,结果被自家总裁这不要脸的文化欺骗硬生生吓忘了。
蒋时延的会议结束,出办公室差不多四点半。
秘书室在窸窸窣窣地讨论:“昨天热搜两个爆点,一个身高差,一个同居,身高差那张热评背影我看着像老大,帅裂苍穹担得起流量;至于同居,恕我直言,我没有女朋友。”
一个女同事道:“我看好多评论小细节被说‘苏’,完全无法理解。我和男票同居前简直神仙眷侣,又是想又是念,巴不得二十四小时粘在一起;同居后就是两条咸鱼,家里扫把倒了人从上面跨过去无数次都不会扶的。”
又一男同事道:“我还觉得挺好啊,可能我和我女票还处在那个刚刚好的同居时刻,她竖起了贤妻良母的人设,早上正儿八经给我做早饭,叫老公起来吃,晚上回去还有爱心夜宵;我肩膀酸了,她给我揉揉肩,我胳膊累,她给我捶捶腿;还有就是,大家都懂了……”
“……”
蒋时延心情不错,端着杯咖啡,走到那男同事身后,他状似无意地问:“你和女票谈了多长时间的恋爱?”
唐漾之前由着信用卡合作案的接触就在一休圈了不少粉,最近一段时间,唐漾频频请秘书室下午茶还是蒋总端上来的,加上蒋总的助理说话爱漏风,整个秘书室都知道蒋总和唐处好甜好甜,唐处好大方好可爱,就差蒋时延把人带过来介绍:“这是我女朋友。”
即便这样,上班时间被老大抓包,那男同事还是不好意思:“哈?”
蒋时延倚在墙边啜了口咖啡,随和地重复一次:“我说你和你女票什么时候谈的恋爱,什么时候同的居,说说呗,什么时候同居比较合适——”
“嗒嗒嗒”高跟鞋声响起。
蒋妈妈拎着东西,蹙紧眉头走近:“蒋时延你班不好好上,说什么恋不恋爱,同不同居,你要和谁恋爱,你要和谁同居?!”
蒋妈妈脾气好归好,年轻时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
她一挑眉一把气势拿出来,顶楼的秘书们大气都不敢出。
蒋时延不怕,又抿了一口咖啡。
“妈,”他气定神闲地唤,“我有女朋友。”
蒋妈妈走到他旁边:“充气的?”
“噗——!”有秘书破了功,蒋时延一口咖啡差点呛出来。
蒋妈妈越过他朝里面走:“你跟我进来一下。”
蒋时延扯张纸边擦边咳嗽:“妈我说真的,我女朋友漂亮可爱、知性大方,绝对满足您的所有审美,我今早还送漾漾,啊,唐漾去上班……”
“送糖糖上班难道不是你应该做的,这还要我表扬?”蒋妈妈早就知道自己儿子喜欢唐漾,可也知道两人关系放在那,自己的儿子也怂,哪能那么容易走到一起。她心下叹了口气,说正事,“你几个叔叔下午过来看老爷子了,老爷子让我叫你过去吃晚饭。”
蒋妈妈说:“你这周末就待在老宅吧,你前阵子住院,上周又没空,自己算算多久没回去了。”
蒋时延没回去是一回事,关心老爷子是另一回事。他前天早上把唐漾送到汇商后,还陪着老爷子逛了新光天地。
就是因为蒋时延和老爷子感情好,那几个叔叔才要打着孝顺的名头时不时回老宅,就害怕老爷子一不留神把财产全部留给蒋时延。
蒋时延对这种披着亲情外皮的饭局并不感冒:“我周末忙,我得陪我女朋友。”
要不然真的带给您瞧瞧?
蒋妈妈也乐得陪儿子演戏:“感情在于细水长流,不在一时半会儿。”蒋妈妈想到什么,“对了,我过年送给糖糖那条珍珠项链不是在书房摔了吗,我又给她订了一条,老宅刚刚说送到了,你回老宅正好拿走。”
蒋时延不再犹豫:“好。”
蒋妈妈差点笑出声,说好的周末忙呢?说好的陪女朋友呢?还说什么有女朋友?
蒋时延给蒋妈妈倒了杯茶,接着到外面和秘书唠嗑。
蒋妈妈就静静地看儿子吹牛,想着要不要改天叫亚男约糖糖做做头发,做做指甲什么的。终归是自己儿子,她该帮还得帮,不然她要何年何月才能抱上孙女……
蒋妈妈想着想着,“欸”了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蒋妈妈在蒋时延的办公室待到了五点半,和秘书们打了招呼,跟蒋时延一起下楼。
蒋时延给唐漾发消息汇报行程。
【老公:几个叔叔去老宅了,爷爷叫我回去吃饭,估计明天下午回来,你忙吗?不然和我一起过去?】
唐漾直接回了电话:“我这儿有点事走不开,你开车慢点,一休到老宅那边这会儿估计正堵着。”
蒋时延听唐漾语速快,交代她两句记得吃晚饭。
唐漾挂断电话,脸色并不好看。
她是真的有事。
明明一个小时前,她还在和蒋时延撒娇说自己气到了甘一鸣,还想着周末要和蒋时延做什么,下周换她送他去上班。
结果快下班了,范琳琅送来这份文件。
唐漾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名字上,微垂着眼皮掩盖情绪,过了一会儿,她调整好情绪,才抱着文件到顶楼敲开周自省的办公室门。
“咚咚咚——”
“进来。”
“周行。”
“唐漾?坐。”周自省也在加班,和蔼地招呼她,“什么事儿?”
唐漾斟酌着措辞:“总行这个‘新雷’管理层培养计划……”
“范琳琅之前没跟你说?”周自省已经知道了唐漾为什么上来。
“她周一给我提过,我象征性地报了名,”唐漾不自然地笑了笑,“甘处没回来我应该去,甘处回来了,我以为是甘处去。之前也没听到什么风声,挺突然的……”
汇商“新雷”管理层培养计划第二期,在B市分行举行,下周一就要走,整整四十天。
而今天,是周五。
确实让人没准备。
周自省坐到唐漾对面的沙发上,给她倒了一杯茶,推过去:“本来上面安排的是甘一鸣,照理说也该他去。但甘一鸣主动放弃了这次机会,向我们举荐了你。”
“一方面,唐副年轻能力强,去的话能学到更多的东西,为分行带来新鲜元素;另一方面,他说他的身体还在恢复期,确实心有余而力不足。怎么?唐副不方便?”周自省反问。
“不,不是,”唐漾的喉咙卡了一下,随后,她语气如常,“因为我手里的九江专案只做了一半……”
“这个不冲突,”周自省摆摆手,“九江征地那一块也要走程序,案子在六月之前做下来就可以,即便你去B市学习,时间也是充裕的。”
唐漾没出声。
周自省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唐漾牵牵唇:“没有。”
周自省的办公室古香古色,宽敞明亮。
唐漾穿米色春裙,并腿坐得端庄。她人瘦瘦小小,五官也温和,意外地,好像撑住了办公室这股子气场。
如果说周自省最开始让唐漾做代理处长,又把九江的案子给她,是出于自己侄子周默和蒋时延的考虑;那么之后,他把唐漾说的、做的都看在了眼里。
周自省有意和唐漾亲近些,话也聊了不少。
临末,周自省抬指轻轻敲着茶几桌面。
伴着“咚咚”“咚咚”的声响,他说:“你上来之前,我和甘处长也聊了一阵。他和你一样,也是管培生轮岗,然后便停在了信审处。我问他对你做代理处长期间的表现怎么看,他说你观察细致入微,以人情治信审处,要向你学习。比如张志兰那个《遗珠》,南津街火灾。陈张刚那个几千块的贷款件也批下去了吧?”
唐漾和陈强交流是唐漾的私事。
陈强父亲陈张刚的贷款,她走得合规步骤,合规审核,和她手里成千上万其他件一样,就连过了审批,唐漾也没多看一眼。
乍一听周自省说起,唐漾的眼皮跳了跳,面上不动声色:“是批了,比较特殊,所以有印象。”
“嗯,”周自省应下,“现在六点,下班时间,我也说点题外话。”
周自省抬头瞥了一眼挂钟,然后,看向唐漾的眼神夹杂着几分深意:“甘一鸣是不是因为能力限制,然后被留在信审处,你我不清楚,但唐漾你的实力肯定没问题。”
唐漾没出声,也不能出声。
周自省道:“你不是普招进来做柜员或者做部门管理的,你是博士管培生,你年轻、业绩好,甚至你的外貌都是加分项。”周自省说,“你是汇商重金招的高管储备军,将来要坐上顶楼,甚至是要坐上我这把交椅的。”
唐漾的眼睫毛颤了一下,轻声唤:“周行……”
周自省望着唐漾,语速渐渐放慢:“做事细腻有人情味是好事,尤其在你尝过偶然的甜头之后。但你要明白,”周自省停了几秒,“你越朝上走,沾上这些东西就越危险。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就想等着你犯错,你出了纰漏,拉你下来。”
唐漾抿嘴:“周行,我明白。”
“……”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
唐漾起身告辞。
周自省送她到门口:“你现在看这培训可能觉得鸡肋,但可以认识很多人,趁年轻攒攒人脉不是坏事儿。”
唐漾:“谢周行。”
“说什么谢,”周自省笑,“你和我侄子是校友,以后不介意可以来我家做客,私下叫我周叔也可以。”
唐漾失笑:“叨扰周行了。”
说话间,电梯到。
周自省目送唐漾进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唐漾嘘一口气,后背浸了一身薄汗。
下到信审处,已快七点了,灰蒙蒙的办公层只有两盏灯亮着,是长期飞在外面的秦月回来了。
之前在程斯然的聚会上,蒋时延带唐漾认识过秦月的姐姐秦皎,秦皎便把她和秦月拉了讨论组,时不时讨论化妆品啊八卦啊,一来二去,关系倒也熟了。
秦月洗杯子出来,瞟见唐漾手里的文件,心直口快“哇”一声:“这‘新雷’培训不是给那些野路子非科班出身的管理层上课吗?教点市场啊、模型啊的基本功,四十天纯属浪费时间,反正一个部门只要象征性去一个,你去找周行让他换成甘一鸣啊。就小学广播里叫班长去领书学习,班长在,哪有副班长去的道理。”
这也是唐漾之前上楼的目的。
结果呢?
唐漾给秦月说了两句,略微颓然地摊手:“周行说甘处说身体在恢复期,向上面推荐我。”
“甘一鸣就是自己不行,然后有了危机感,把你支出去一段时间,他重新刷脸刷存在感。哦,对了,”秦月思及什么,“四月还有个季度评优,你在信审处十有八九是你,你出去学习那一切就说不准了,他算盘打得啪啪响,还要赚一个谦让新人的名声。要放我身上,我非得,非得……”
秦月“非得”不出来。
“给他套个麻袋一顿暴揍?”唐漾开玩笑。
秦月:“偶尔藏锋是应该的,但……”唐漾正在上升期,谁也不知道那些细枝末节会产生什么影响。
唐漾无奈:“顺其自然吧。”
秦月心疼地摸摸唐漾的脑袋:“走?姐姐带你去夜店喝两杯,换个心情?”
他大概正在陪家里人玩,唐漾犹豫一下:“好。”
秦月等她收东西。
“你们怎么都喜欢摸我的头啊?”唐漾问。
秦月:“蒋时延也喜欢摸你的脑袋?”
唐漾耳根热了热,小声应:“嗯。”
“我也不知道,我不喜欢碰别人,但看你偏着小脑袋有点丧,就忍不住想揉揉你。哈哈哈……。”
秦月爽朗地笑着,揽着唐漾离开。
城市的生活压力宛如一张网,白天编织着体面工整,到了晚上收纳着喧嚣。
灯红酒绿,男男女女,邂逅攀谈。
重金属音乐和大声喊话好似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
秦月是夜店的常客。
唐漾以前去过几次,还都是蒋时延陪着。
进店后,秦月问唐漾喝什么,唐漾想着自己酒量不行,便道:“我喝茶。”
秦月嫌弃:“要不要给你点碗养生小米粥啊?”
唐漾摸了摸肚子:“我还真饿了……”
秦月拉唐漾:“你别这样,开心点……”
唐漾眉眼弯弯:“你陪我,我就很开心啊。”
一个不常聚,却一直向着我、为着我、性格也合得来的朋友。
夜店的灯光昏暗但绚烂,唐漾笑得干净清澈。
秦月久经情场竟被一句示弱撩得神魂颠倒。
“甘一鸣!”秦月骂了句,也坐下来陪唐漾。
唐漾面生,有帅哥过来搭讪,唐漾没理,安安静静窝在角落喝粥喝茶,在强劲的节奏中舒缓神经。
八点多,唐漾想回家。
秦月把唐漾送到楼下,唐漾道谢。
秦月担心她:“真没事儿了?不然,你打电话让蒋时延回来陪陪你?谁突然摊上这事儿心里都会堵。”
唐漾生龙活虎地做出大力水手秀肱二头肌的姿势:“我像是那么脆弱的小姑娘?”
她又翘了一下脚:“你见过踩8厘米恨天高的小姑娘?”
“上去早点休息。”秦月被逗乐了,笑着推她。
唐漾亦笑着上楼、开门、关门,面对一室黑暗与安静,她好像有些……笑不出来了。
唐漾开灯,慢慢吞吞换鞋,然后把疲惫的身体慢慢挪到沙发上,瘫倒。
唐漾的视线没有焦距地散在偌大的空间里,这里停停,那里看看。
蒋时延不在,好像又在。
虽然唐漾和蒋时延还没同居,但就住对门,平常两人不是一起窝在唐漾家,就是窝在蒋时延家,和同居相差无二。
餐桌上那束粉玫瑰是他今早才放进去的,茶几上的电竞杂志是他看的,酒水架上半瓶红酒是她和他喝着玩的,还有阳台上,他忘记买衣架、蹭她的衣架晾的衣服。
蒋时延的衬衫外套是助理拿到洗衣店洗,他自己洗最贴身的短裤,大剌剌晾在唐漾粉色的一小块旁边,他晾的时候还故意朝她那条挪了挪。
唐漾红着脸骂他不要脸。
蒋时延一脸坦荡:“大家都要穿,还是……”他挤眉促狭,“漾漾不穿?”
唐漾的小脸顿时红透了,举起爪子要挠他。
“哎哟,恼羞成怒了。”蒋时延仗着身高优势,没脸没皮地亲她的手背,“我就喜欢漾漾恼羞成怒,瞧瞧这小手多白,多软。来来来,想挠哪儿,哥哥都给挠。”
唐漾当时羞愤欲绝。
一来二去,也就习惯了……
还有就是,他今天中午大概回来过,沙发上放了件西服外套。
是他喜欢穿的那件黑色,有蓝金暗纹。他好像一直这样,喜欢在正经的外壳下,藏点骚气。
唐漾费力地扯扯唇,缓缓躺向那件西服外套,躺上了,后背硌着个东西,唐漾从旁侧摸出他的鼠标,嘴角的弧度渐渐凝在原处。
鼠标硌着的后背似一个节点,酸痛经由那个节点蔓延到穿高跟鞋的脚,再蔓延到脊柱,最后蔓延至四肢百骸,浸透了全身……
酸痛很难受,真的很难受。
可是,他不在。
唐漾知道他可能在陪蒋妈妈看电视或者和老爷子说话,还是克制不住地拿起手机,拨了他的电话。
“嘟嘟。”
响了两声,接通了。
对面传出一个嘈杂的大环境,然后是稍微安静一些的小环境,再是蒋时延低缓含笑的声音:“漾漾。”
唐漾好像溺水之人抓到一根稻草。
她嚅了嚅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如常:“蒋时延你在做什么啊?”
“在楼上陪程程搭积木,”蒋时延说着,把手机递到程程面前,“叫人。”
程程甜甜地叫:“糖糖阿姨。”
蒋时延纠正:“叫舅妈。”
程程睁大眼睛:“漾漾不是糖糖阿姨吗?”
蒋时延点头:“对啊,所以叫舅妈。”
糖糖阿姨是舅舅的好朋友,为什么又是舅妈?好朋友可以是舅妈吗?程程被绕糊涂了,蒋时延从钱夹里摸出一枚一元的硬币在程程面前晃。
程程脆生生地喊人:“舅妈。”
“嗯……”唐漾在电话那头温温柔柔地应。
“乖,自己玩。”蒋时延笑着把硬币给程程,拍拍小不点的肩膀,起身去了更安静的阳台。
唐漾问他:“晚上吃了什么。”
“没换保姆,还是那九道菜,”蒋时延一一念出来,“有你喜欢的糖醋排骨,我多吃了两块。”
“那我谢谢你噢。”
唐漾又问有哪些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准备做什么。
蒋时延认真又耐心地逐个回答完。
他刚想问问她,唐漾说:“那你先洗洗吧,待会儿还要陪他们玩牌,我也准备睡了。”
蒋时延话头打住,叮嘱她:“关好门窗,要觉得冷就开会儿空调,空调房里要记得放杯水……”
“……”
两人互道晚安,唐漾先挂电话。
重回一片安静,唐漾垂下手机,轻轻舐着唇。
没有告诉他呢……要怎么告诉他?告诉他什么?
说自己没注意被人摆了一道?如果她提前知道,就可以给自己安排一堆推托不掉的工作……明明可以不去的。
说自己要去出一趟为期四十天且毫无意义的差?
尤其“新雷”培训的地点是B市分行,B市行长之前就想留她,她好不容易调回来。这种中长期且大型的学习培训往往伴随人事借调,万一她又被调回B市……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偏偏他有事,偏偏他不在。
唐漾转念想,这些事情自己应该习惯的。即便调动,自己也应该习惯。不是说喜欢一个人会像有了盔甲吗?为什么她现在有了蒋时延反而这么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又敏感……一点儿都不潇洒。
唐漾“啊”一声捂住脸,然后一把扯过他的外套蒙住自己的上半身。
时钟“嘀嗒”走着,唐漾又躺了一会儿,起身去冲澡。
出来后,她摘下绑在头发上的橡皮筋,去门口准备锁门。
唐漾的手扶上门把时,锁芯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有自己家备用钥匙的只有父母和蒋时延,唐漾愣了一下,放手。
门从外面拉开,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站在唐漾面前。
他套了件羽绒服外套,大概出门急,外套拉链没拉好,隐约露出里面睡衣的轮廓。
唐漾的脑海瞬间一片空白,她眨了眨眼睛。
那人笑着,歪着脑袋看唐漾,跟着唐漾眨了眨眼睛。
“你,”唐漾还是不敢相信,舌头哆哆嗦嗦,“你,你不是要陪他们玩牌吗?”
“你,你,你,”蒋时延模仿她软软的调子,“你不想我吗?”
唐漾被学得脸热,不确定地反问:“我说过想你吗?”
虽然是很想,很想。
可知道你不方便回来,所以一个“想”字都没说。
蒋时延“噢”了一声,从她给他打电话的第一句话开始重复:“蒋时延你在做什么啊,程程好乖,嗯,蒋时延你晚上吃了什么,那我谢谢你噢……”
他重复她的每一句,连语气词都不差。
唐漾怀疑自己听到的,咬着嘴角揉耳朵,把细软白皙的耳郭都揉红了。
“我以为你每个字都在说想我,”蒋时延见她微启着唇但不出声,逗她,“既然你不想我,那我回去好了……”
说着,蒋时延还作势朝门外退一步。
唐漾蓦地伸手扑进他的怀里,一把抱住他。
蒋时延在电话里听出她的语气好像不对,但不知道她情绪这么大。他稳住微微后闪的身形,带着安抚性质地把手落在她的后背。
他依旧没问怎么了,只是温柔地收手,无声地将她朝怀里再带了带,然后,轻轻抱紧她……
“漾漾……”
他心疼了。
“想。”唐漾的鼻尖在蒋时延的胸口微微蹭着,细软的调子带着点鼻音,像走丢后刚找回主人的小奶猫。
蒋时延的心里一软,手掌轻轻覆上她的发。
唐漾吸了吸鼻子,很小声很小声地说:“我们都这么久没见了,想你不是很正常吗……”
对啊,自己上次见漾漾还是在早晨。
蒋时延想到什么,给她说:“你知道我妈下午来一休,撞见秘书室在讨论热搜,然后说到女朋友和同居的问题,我跟我妈说我有女朋友,我早上还送你上班,结果你猜易女士第一反应是什么……”
蒋时延的嗓音低而有磁性,宛如夜色下的潺潺流水,他才洗过澡,身上有沐浴香波味。
唐漾轻轻把脸贴到他的心口,听他说着长长的句子,动荡不安一晚上的心,好像忽然就安宁了。
“蒋时延。”她唤。
“嗯。”蒋时延应得轻。
“蒋时延。”她再唤,尾音稍微拉长了些。
“嗯。”蒋时延的手停在她的发上。
“蒋时延。”唐漾唤了第三次。
蒋时延低头吻了一下她头顶:“我在。”
是的,他在。
就像她读博被人黑掉论文时,也像那次和周默会面,抑或上次在医院的表白。
他好像总是会在自己最想他的时候大变活人般出现,抱着她,说他在。
好像蒋时延一在,唐漾总能重新得到力量。甘一鸣不算什么,四十天不算什么,周自省的提醒也不算什么,所有的一切好似都成了天光云影。只要蒋时延在,她就是可以扛起大刀去屠龙的勇士,巾帼气概,壮怀激烈。
不过,在自己上战场之前,把他稍微抱紧一点点,应该没问题吧?
就那么一点点。
唐漾抱着他腰的手不着痕迹紧了紧,蒋时延关门站进来。
玄关上方的壁灯映出一团昏黄,两个人安安静静相拥。
良久。
蒋时延察觉她的情绪好些了,柔声试探:“今晚我住在你家吧。”
他说:“我睡沙发、睡地板都可以,我想陪陪你。”
“可我不想睡沙发,也不想睡地板啊。”唐漾从他身前微微撑起一段距离。
蒋时延一时半会儿没明白唐漾的意思。
唐漾攥着他的衣摆仰面望着他。
她的鼻尖微红,眼睛大而清澈,她轻轻眨眼,纤长如羽的睫毛扑闪扑闪:“难道你不想抱着我睡吗?”
这句话如同咒语,念得蒋时延的脑袋嗡嗡作响。
想啊,想啊,想啊,我想抱着你,蒋时延每根头发丝都在叫嚣,偏偏他的唇动了动,不敢相信一般,没有发出一个字。
唐漾松开他:“你不想抱着我睡的话,那你就别在这睡了。”她学他刚刚的表情,把他轻轻朝外搡,“你回去吧,你回去吧,反正你不想抱着我睡……”
她手上没用力气,蒋时延将她拦腰抱起:“你个小没良心的。”
蒋时延气得牙痒痒。
唐漾偷笑:“明明是你不说话嘛……”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消失在尽头的卧室。
唐漾和蒋时延平常在沙发上腻歪归腻歪,正儿八经的同床倒没有过。
两人都洗过澡了,简单收拾一下便躺到了床上。
两人先是并排躺着,蒋时延腾身关灯,唐漾朝中间靠了靠,蒋时延关完灯,极为自然地就把他家漾漾搂在了怀里。
睡衣料子薄,肌肤磨蹭间,两个人都痒酥酥的。
黑暗里,唐漾枕着蒋时延胳膊,柔声说:“我房间我爸都没进来过,就你进来过,上次好像是我喝醉了,对了。”唐漾用胳膊肘轻捣一下他,“你那时候喜欢我吗?”
女孩子好像都喜欢翻点陈年旧账。
她喝醉那次,自己送她回来,没确定关系但没忍住偷偷亲了她……
“不太记得了。”蒋时延清了清嗓子,玩着她的手指。
唐漾:“那你睡的哪?”
蒋时延的喉咙滚了一下:“沙,沙发吧。”
“这么正人君子吗,”唐漾轻轻笑了一声,明明是她梦见自己强吻蒋时延,说出口的却是,“可我那天梦见你亲我了……”
小姑娘香香软软的,蒋时延抱着,本来就有点心猿意马。
偏偏小姑娘还喋喋不休说着“亲”“梦见你亲我”,蒋时延的眸子眯了眯,把她抱紧些:“怎么亲的。”
唐漾轻轻咬了一下唇,扶住他的肩膀稍稍昂头,接着,柔软的唇瓣试探着落在他唇上。
蒋时延启唇衔住她的唇,唐漾动不了,耳根发烫。
“记不太清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帮漾漾回忆一下……”蒋时延嘴上占着她的便宜,舌尖缓缓描绘着她菱形的唇,一下一下,细致又温柔地从她左嘴角舔到右边。
唐漾不自知地伸手去勾他的脖子。
蒋时延揽着她的后背微微一带,将她放在了身下。
周遭是安静的夜色,蒋时延一只手撑在她身侧,一只手抚着她的脸,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微微摩挲。
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重,隐隐之间,好像会发生些什么。
“漾漾,”蒋时延想到她之前的样子,薄唇轻轻在她眼皮上贴了一下,“我是你男朋友。”蒋时延嗓音低哑着说,“你有什么想说的,有什么话都可以告诉我,开心的,不开心的。”
唐漾轻轻“嗯”,仰头回亲他。
“如果我有事,我自己可以权衡轻重缓急;但我不想在你需要我的时候,不在你身边。”
蒋时延的唇顺着她的眉心落到她的脸颊、鼻尖、唇、下巴,然后是脖子。但他的轻重缓急,都是与她相关。
热气拂过唐漾的皮肤,泛起一层淡淡的粉色。
她声若蚊蝇再“嗯”一声,纤细的手指嵌进他的发里。
蒋时延得了鼓励,薄唇逡巡向下,至颈窝,至锁骨,蒋时延舔弄一阵,伏在她的肩窝喘气:“漾漾……”
无人应答。
蒋时延稍稍抬身,入目是唐漾的睡颜。
似乎有什么事情没做完,她睡得并不安稳,鼻翼舒缩的同时,睫毛轻轻颤动。
这是……亲着亲着睡着了?
漾漾被自己亲到……睡着了?
蒋时延脸上的表情渐渐敛住。
唐漾很有危机意识,二十岁之后就开始勤勤恳恳护肤,一身皮肤白皙滑嫩如上好的白玉。她的手腕儿还勾着他的脖子,皱巴巴的睡裙下露出大片白嫩的肌肤,她之前微微屈了腿,光洁的腿部皮肤不自知地蹭在他腰下……
有点,要命。
蒋时延深深吸了一口气,收回愈深的视线。
他想把人狠狠抱到怀里揉一通,手却轻轻将她的手带到被子里。蒋时延给她掖被角的时候没忍住,愤愤地做了个老虎要吃人的表情吓她,然后蹑手蹑脚起了身。
厕所里,唐漾洗了的贴身衣物还没来得及晾出去,挂在莲蓬头旁边,蒋时延担心冲澡的时候给她弄湿了,想帮她挪到外面去。
他的左手落在那方狭窄的布料上,停住了。
温水兜头而下,他满脑子都是她,左手寻找依托般抓着布料,没给她弄湿,却给她揉皱了。
开启“贤者模式”的蒋大佬觉得自己有点变态。他转念想,自己是有女朋友的人,自己就想和自家小女朋友做羞羞坏坏的事,自己有错吗!没有错!
蒋时延临睡前冲了一次澡,半夜起来冲了一次澡,早上六点多又起来冲了一次。
第二天上午九点,唐漾醒来时,撞入眼帘的是一张熟睡的俊脸。
蒋时延长着副标准的美人骨。他醒着时,眼光流转倜傥恣肆,睡着了五官温软,面似白玉般动人心魄。
唐漾抬起手指悄悄描画他的脸部轮廓,落至他的薄唇,她轻轻亲一下:“早安。”
蒋时延的眉心动了动。
唐漾轻手轻脚下床,去了卫生间。
她看到垃圾桶里一大堆卫生纸,愣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烧红了脸。
这人,这人真是……
唐漾收拾好自己,给他留了张便签,便到楼下去买菜。
自己周一就要走,她想在临走前把上次没完成的约会完成,做顿饭给他吃,顺便在饭桌上告诉他自己要走的事。
唐漾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比如一个有他的早上,比如出门遇见阳光。
她在菜市场问“这个菜是什么”“这个菜怎么做”,认真挑拣了好些他喜欢的,然后哼着不知名的小曲重回电梯。
每一格攀升的数字都像简笔画小人在跳舞。
“叮咚”,到楼层。
她看到等在电梯外的人,怔了一瞬:“易阿姨。”
“糖糖,你要自己做饭吗?”蒋妈妈看见唐漾手上的东西,热情邀请,“要不然到阿姨家去玩?你一个人做饭很麻烦。”
“还好,还好,下次再过来吧。”唐漾颇心虚,“易阿姨,你是来找……”
“噢噢,”蒋妈妈解释,“时延昨晚在老宅澡都洗了,却突然出门,我问他去哪儿,他说他家小月亮想他了,他得回去陪。刚刚我和你蒋叔叔路过这,我就想着上来看一眼,到底是什么猫这么金贵让他不管不顾的。结果呢——”蒋妈妈嘁一声,“人没在家,家里连根猫毛都没有。”
那是因为他还、还在我家睡着……
唐漾脸一热,不知道该怎么说。
蒋妈妈把她的表情理解为帮蒋时延隐瞒。
“糖糖,你也知道蒋家的情况,虽说时延年纪也不小了,但我也不能放任他和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乱来不是。今天这个小月亮,说不定明天又是个小星星,后天还能给我来个小银河,”蒋妈妈拍着唐漾的手背,低声说,“糖糖,你以后看到哪个女人去了时延家,记得告诉阿姨,阿姨和你可亲。”
蒋妈妈又交代了两句,要帮唐漾把东西拎进家。
唐漾推托不过只能道“太麻烦了”。
唐漾开门,蒋妈妈将袋子放在门口,接到蒋爸爸的电话匆匆进电梯。
唐漾睨着购物袋下黑色的男士鞋,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昨天见周自省,大概都没有这么提心吊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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