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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平和
唐漾从汇商办完复职手续再回家,已经下午两点半了。
暖融融的阳光照进单元楼,唐漾一边从包里摸钥匙,一边走进电梯。她想,蒋时延晚上才回来,她可以先洗个澡,然后订一束花,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再点个外卖,装到瓷盘里捂好。到时候,他就会看到一个温馨的家以及一桌热腾腾的饭菜了。
“叮咚”楼层到。
唐漾一边拖着箱子一边开门,她刚把钥匙放进锁眼,门就从里面开了。
男人刚洗过澡,穿着浴袍,好看的腹肌若隐若现。
他洗了头,半湿的头发乌黑发亮,一滴水珠从他额角淌下,掠过鼻梁、薄唇唇侧,然后再到下颌,最后顺着喉结一滚,滴落。
为什么有的人,总在意外中出现?
蒋时延噙笑看着唐漾。
唐漾呆呆地望着蒋时延。
余光内,客厅的花瓶被清洗过,插了才买的粉玫瑰。茶几、木地板一尘不染。窗帘拉了一半,明亮的阳光笼罩着他。
蒋时延接过她的东西,柔声道:“本来说晚上回来,冯蔚然买了一架私人飞机,我就搭顺风机提前回来了,将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知道你吃不好飞机餐,我做了你喜欢的排骨煲、炝凤尾,炖了参鸡汤……”
唐漾“呜”一声扑进蒋时延怀里。
他身上好闻的、熟悉的沐浴露的味道,混着厨房飘来的鸡汤的香味,让唐漾舒服得浑身发软。
她抱着他的腰,小狗一样地在他身前这儿嗅嗅,那儿闻闻,不安分地蹭啊蹭,柔软的发梢扫过蒋时延的胸膛。
蒋时延怕痒,忍笑把她搂进家里,关了门,又把绵绵软软的“小树袋熊”搂到饭桌上。蒋时延拍拍她的软臀,唐漾吊着他的脖子不肯下来。
“闻什么呢,这么起劲。”蒋时延好笑。
“你不是做了排骨煲吗,我在闻排骨的味道啊。”唐漾说着,把小脑袋更深地埋进蒋时延怀里,小手胡乱地摸着他凸出的喉结、锁骨。
真的是蒋时延,他在A市,她也回来了,他们不用分开了。
真好,她真的闻到了他的味道。
蒋时延被排骨争了宠,也不恼。他“噢”一声,学她的样子把头埋进她颈窝蹭啊蹭。
他头发硬硬的,下巴上的胡茬儿也硬硬的。唐漾痒得“咯咯”直笑,小手推搡着想让他起来:“蒋时延你做什么啊。”
蒋时延脑袋蹭得更厉害,话却软绵绵的:“闻漾漾的味道啊。”
他鼻息滚热,拂在她光洁的颈侧。唐漾“呀呀”轻叫,耳根不着痕迹地染上一抹红。
唐漾不肯从蒋时延身上下来,蒋时延怕她饿着,就抱着她吃饭,时不时给她夹菜、盛汤。
唐漾确实不太爱吃飞机餐,她盘腿坐在蒋时延腿上,一边吸溜吸溜,一边满足到眯眼,嗲声嗲气道:“以后家里你做饭吗?男主内女主外也挺好。”唐漾回头,朝他眨了眨眼,“你在厨房里面做饭,我在厨房外面给你加油。”
蒋时延抬手擦掉她嘴旁的饭粒:“挑个日期吧。”
“挑个日期做什么?”唐漾一懵。
蒋时延的嘴角拉起愉悦的弧度:“挑个日期嫁给我啊。”见漾漾困惑,蒋时延解释,“你不是说以后家里我做饭吗?‘以后家里’,难道不是想嫁给我?”
怎么突然说嫁不嫁的?唐漾小脸蓦地一热,瞪他:“你怎么这么会脑补,那你默认挑个日期怎么不说是你想嫁给我啊……”
“好啊!”蒋时延答得爽快。
唐漾见他一脸嘚瑟,反应好几秒才明白自己把自己绕坑里了。
可女朋友会做错事情吗?不会。
唐漾气鼓鼓地咬牙,蒋时延憋着笑捏她的脸。唐漾鼓着腮帮子不让他捏,蒋时延偏偏要捏。
他的指腹略带薄茧,捏得唐漾的脸颊红红热热的。唐漾喉咙里咕噜一声,恶作剧般在他的嘴角边擦自己嘴上的油。擦着擦着,唐漾被蒋时延托着调转了方向。
蒋时延收拾桌子时,唐漾去洗澡。
蒋时延收拾完进卧室,唐漾洗完澡站在门后。她想蒙他的眼睛,没蒙上,细软的柔荑盖住了他的喉结。
灰色遮光窗帘隔开了外面的大好天光。
两人如同学步的小孩,跌跌撞撞缠着吻着,脚尖相抵,一同落到床上。
蒋时延方才吻她的时候带着急迫感,真做的时候,他的眸色暗沉如夜,一遍一遍吻着她,从足到头,温柔得不可思议。
最后,唐漾连伸手的力气都没了,整个人窝在他怀里细细喘气。
蒋时延用手指绞着她的头发,叫她:“小月亮。”
唐漾礼尚往来,玩他的手指,朝他怀里钻了钻:“你是小太阳吗?”唐漾想到以前蒋亚男说他小霸王本性,软绵绵地“啧”一声,“日天日地。”
蒋时延眸中温柔愈深,他勾着笑,重复,“日天日地日……”
唰一下,唐漾像跳进了火坑,把自己烤得如虾米般又红又烫。
这人怎么这么流氓,这么色。
唐漾又羞又恼,用脚踢他踢他再踢他。蒋时延双腿一并,把她的脚夹在膝盖间。唐漾欲拒还迎,蒋时延反手拉了被子。
两人如同缠尾的鱼,滑溜溜地贴在一起。唐漾“我错了”“我错了”咯咯笑,蒋时延“嗯”“嗯”吐着单音节,在被子里拱来拱去。
唐漾一直给老妈留了备用钥匙。
唐妈妈上次跟蒋妈妈说要来看唐漾,一直忙着没过来。好不容易学校的事情忙完了,唐漾也说她今天回家,唐妈妈就美美地做了个头发,又涂了个指甲,兴冲冲地买了一堆菜,开车到了唐漾家楼下。
敲了几下门没人应,唐妈妈看时间快五点了,想着唐漾可能因为办复职手续还没到家,就用备用钥匙开了门。
鞋柜里放了两双男士皮鞋,蒋时延肯定经常到唐漾家,朋友之间照顾也方便,唐妈妈没在意。她把菜放到饭厅的桌上,隐约听到了唐漾的声音。
“糖糖你在家?”唐妈妈拎着钥匙,一边小声问,一边朝卧室走。
一墙之隔,里面,蒋时延和唐漾在被子里翻来滚去地闹。
外面,唐妈妈一步步走近。
里面,两人才穿好的浴袍、内衣裤经由一道道弧线再次落地。
外面,唐妈妈的手握上门把。
里面,蒋时延吻住了唐漾,缠着她正要进去。
“咔嗒”,门开了。
唐妈妈推门进来:“糖糖你难道在家?这个点怎么在睡……”
房间昏暗,衣衫凌乱,地上扔着几团用过的餐巾纸。
唐妈妈是过来人,自然明白这一室暧昧代表着什么。
尤其女儿床上的被子下,明显是两个人。
听到唐妈妈的声音,床上两个人滚来滚去的动作倏然停滞。
几秒后,唐漾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然后冒出个满脸通红的小脑袋,怯怯地喊:“妈……”
唐漾露出来的肌肤赤裸,上面吻痕斑驳。
唐妈妈目光扫过,心脏差点停跳。回神后,唐妈妈轻咳一声,拿出家长的姿态:“衣服穿一穿,唐漾你出来。”
五分钟后,唐漾裹好睡衣走出卧室。
与此同时,卧室的浴室内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唐妈妈在客厅里临窗而站,唐漾手插在睡衣兜里,挪到唐妈妈身旁,小声地喊:“妈。”
唐妈妈没反应。
她听到了,她当然听到了,但她也听到了浴室的水声!
唐妈妈从教几十年,身为教辅“屠榜”的名师,她一辈子有两样值得骄傲的事。第一是参与权威考试命题的次数;第二,便是她和丈夫没怎么管教,但从小到大都特别乖巧懂事的女儿,唐漾。
她一直以为女儿太乖,以至于单身到现在。她还在担心女儿会不会不喜欢男人,会不会不知道怎么和男人相处,相亲会不会找到合适的。
结果,突然去女儿家,看到大龄单身的女儿和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男人在床上滚来滚去……
想到之前那个场景,唐妈妈脑仁一阵疼。
唐妈妈不说话,唐漾也不敢吱声。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
唐妈妈用手轻抚胸口:“唐漾。”
唐漾脑袋低得快抵到胸口:“嗯……”
唐妈妈组织好语言,开口:“妈妈不是反对婚前性行为,妈妈也明白成年人之间的需求,可那人是你的男朋友吗?你知根知底吗?他靠谱吗?你们谈恋爱准备结婚了吗?”
唐漾想开口。
唐妈妈深深吸一口气,没给唐漾开口的机会。
唐妈妈说:“妈妈是开明的人,你正儿八经谈恋爱发生什么妈妈不会多说,可你是谈恋爱吗?你一个每天吃什么都会告诉我的人,谈恋爱会不告诉我?现在一夜情啊,骗色啊很多,妈妈觉得还是要多了解对方一点再进一步发展,要不然为了一时欢愉被不三不四的男人骗财又骗色,你一想不开有个三长两短的让妈妈怎么办?”
见唐漾还想开口,唐妈妈气急:“你能不能向人家蒋时延学学!挑剔一点!洁身自好一点!他妈去他家找“小月亮”,连个影儿都没看到。你倒好,直接给我变了个活的男人出来。好!好!好!”
唐妈妈越说越激动:“就算你约炮一夜情,你也别大白天在家里可以吗,你至少不要让我看见。眼不见心不烦,我还会以为我有个好女儿……”
蒋时延收拾好自己从里面出来,站到唐漾旁边。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怎么人家蒋时延可以自律自爱,你和他关系那么好,现在反而……”
唐妈妈说着,把头转向唐漾。
蒋时延迎上唐妈妈的眼神,大气都不敢出。
他吞了吞口水,心虚地直搓手:“周,周,周阿姨。”
唐妈妈望着女儿身旁这个长得和蒋时延几乎一模一样的野男人,慢慢地、慢慢地定住了张开的嘴型。
上一秒,唐妈妈在表扬蒋时延,批判女儿和来路不明的野男人。
下一秒,野男人出现在她面前,怂怂地叫她周阿姨,野男人的脸十分熟悉……
不是,唐妈妈不明白,两人认识这么多年都没发生什么,女儿上次说到蒋时延还支支吾吾,怎么突然间就这样那样了。
无比尴尬的气氛里,蒋时延喉结上下滑动,想开口解释。
唐妈妈伸手阻止他,然后越过两人,身形不稳地跌坐到沙发上。
“你们让我缓一缓。”唐妈妈一边沉重地呼吸,一边拉开包包拉链找东西,“我的速效救心丸呢?”
她摸了半天没摸到。
“妈。”唐漾垂着眼帘。
唐妈妈迷茫地看着唐漾。
唐漾咬着嘴角,小声提醒道:“有心脏病的是我爸,您没有,他不在家,您包里怎么会有速效救心丸呢……”
蒋时延终于知道漾漾时不时加戏的可爱遗传自谁了,他的嘴角忍不住抽搐,又立马收敛。
唐漾见妈妈一脸“你拆我台”的表情,立马认错:“不不不,可能是我记错了。”她合掌讨饶,“您有病是您有病……”
唐妈妈心口又是一窒。
后来,蒋时延给唐妈妈倒了杯茶,和唐漾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唐妈妈调整好情绪,拿捏出几分权威的姿态,端坐在主位沙发上。
唐漾穿的睡衣,裙摆过膝,坐下时,真丝质地的布料朝后缩,她两个纤白细腻的膝盖露在外面。
蒋时延很自然地扯了条薄毯搭到唐漾腿上,唐妈妈余光扫过,又假装没看见。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唐妈妈就唐漾一个女儿,头一遭遇到这种事情,也不知道怎么问,她在脑海里搜刮了一下电视剧里的演法,挑了这句打头阵。
蒋时延想回答,唐妈妈瞥了唐漾一眼,蒋时延闭嘴,唐漾答:“三月中旬。”
唐妈妈点头:“谁提出在一起的?”
唐漾咽了咽唾沫:“蒋时延。”
唐妈妈环视唐漾家里的摆设,又问:“什么时候同的居?”
唐漾心跳得很快,手在薄毯下偷偷去抓蒋时延的手:“三月底,我走之前。”
抓到他的手,唐漾一颗心蓦地就安定了。
唐漾是自己的女儿,蒋时延也算看着长大,两人正常地表白、同居,唐妈妈脸上的火辣感也随着问询消散不少。
她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叹了口气:“在一起了就要说,我可以理解你们没有做好见家长的准备,但朋友圈或者微博一类还是要发条动态吧,”唐妈妈端起茶杯,轻抿一口道,“要不然惦念着你们的朋友以为你们还单着,还想着给你们介绍相亲或者其他,那就不太好收场……”
“他们应该都知道。”唐漾嗓音细细的。
唐妈妈顿住了:“……”
唐漾不敢看妈妈:“我和蒋时延之前上过热搜,关键词是‘恋情’的热搜。”
唐妈妈注视着唐漾,手中茶杯晃了晃:“……”
唐漾的声音更小了:“上过两次,当时的浏览量和话题量都挺多……”
“哐当”一下,茶杯被重重放在茶几上。
唐漾下意识地朝蒋时延身后躲。
唐妈妈冷笑着看唐漾:“所以你欺负我平时不爱上网?”
唐漾捏蒋时延的手紧了紧:“……”
唐妈妈继续:“就因为我不上网,所以我没办法知晓我女儿的恋情?”
唐漾手掌起汗:“……”
唐妈妈哧一声笑:“所以事实就是全世界都知道你俩谈恋爱,就只有我,作为唐漾的母亲,在最后一刻,在无法预料的情况下知道……”
唐妈妈站讲台几十年,平常担任的就是“周老师在教室后面”“周老师来了”这样的吓人角色,咄咄逼人的气势一拿出来,唐漾害怕得快跪下了。
蒋时延握紧唐漾起汗的手。
“不是不是,”蒋时延连声否认,“周阿姨这事是我做得不对,漾漾想告诉您,但我说还早,一来二去也就忙忘了。”
蒋时延望着唐妈妈:“如果说什么可以安慰到您的话,”他真诚地救场,“我妈到现在都还不知道。”
半小时后,唐漾家。
并不宽敞的客厅里,主位沙发上多了一个女人,化着和唐妈妈一派的精致妆容,保养得当,看上去四十出头。
她肩膀一抖一抖。
唐妈妈无奈:“易芳萍你别笑了。”
蒋妈妈耸肩的动作停了一下,她的视线落在薄毯下两人牵手的地方,扶着唐妈妈的后背,身体又开始耸:“对不起,我知道笑不好,但是我忍不住。”
感觉就像是……自己养了一条畏畏缩缩的废狗,可有一天,她忽然被告知,废狗不仅不废了,还拱了一株她和废狗都很喜欢的小白菜。喜欢拱白菜的好像是猪,不过这不重要。
唐妈妈本来以为蒋妈妈会和自己一样震惊又难过,结果对方像捡到宝一样嘻嘻笑个不停。
唐妈妈蹙眉,泼冷水道:“糖糖脾气不好。”
蒋妈妈和蒋时延:“嗯嗯,我就喜欢脾气不好的。”
唐妈妈认真泼第二瓢:“糖糖不会做饭,是真的不会做饭。”
蒋时延点头表示知道。
蒋妈妈:“蒋时延会做饭,我就喜欢糖糖不会做饭。”
唐妈妈遇上两个非正常人,心累地泼第三瓢:“糖糖平常在家特别懒散。”
蒋时延和蒋妈妈:“我就喜欢懒散的。”
唐漾微微红了脸,看向唐妈妈。
唐妈妈的目光在三人身上逡巡,分外冷静道:“我不同意。”
三人齐齐愣住,宛如上了发条的娃娃般整齐划一地望向唐妈妈。
唐妈妈话锋一转:“是不可能的。”
三人松了口气。
唐妈妈脸上的高冷没褪,对唐漾、蒋时延道:“既然易芳萍没什么意见,我也没意见,那你们就先处着。”
唐漾、蒋时延恭敬地答:“嗯。”
唐妈妈继续:“虽然你们年龄都不小了,但结婚的事情不用急,慢慢谈着恋爱,磨合了再说。”
唐漾、蒋时延再应一声:“嗯。”
晚饭是易芳萍点的悠然居的外卖。
饭桌上,两个妈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闲话。唐漾和蒋时延你看我,我看你,筷子伸得胆战心惊。
饭后,唐漾和蒋时延送两个妈妈出门。
唐漾抱了唐妈妈,道别,又抱了仍旧笑开花的蒋妈妈,说:“易阿姨再见。”
蒋妈妈摸着小姑娘柔软的头发,笑眯眯地道:“还在叫易阿姨?”
唐漾偷偷看唐妈妈一眼,赧然收回眼神,细若蚊蝇地喊了一声:“妈。”
易芳萍格外大声地应了一声:“欸。”
唐漾牵着蒋时延的手,呼吸快停了。
蒋时延瞥了一眼唐妈妈,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喊了唐妈妈一声“妈”。
唐妈妈“嗯”声轻得听不见,她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从始至终保持着教育专家的理性与克制。
蒋妈妈和唐妈妈上电梯后,很自然地讨论了改天聚一聚的问题。
蒋妈妈瞅着唐妈妈的面色,状似无意:“虽然蒋时延那张脸长得是花了点,但他的个性你知道,我用我这辈子打麻将再也不和牌发誓,至少他人靠谱。”蒋妈妈偏头看唐妈妈,“你就这么不想他和糖糖在一起?”
“没有啊。”唐妈妈诧异,老伙伴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蒋妈妈拿不准:“我看你一整晚都拉着脸,像全班学生都不及格一样。”
“概率为零,”唐妈妈解释,“难道你不觉得岳母和婆婆一方好一点,一方凶一点的话,他们会产生危机感,感情更牢固;如果两方都很好的话,他们感情培育的环境太舒适,反而容易夭折?”
蒋妈妈想到了什么:“之前亚男看你那本讲教育的书,就在说什么家庭均衡法则,就是父母教育小孩需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大意是说传统里严父慈母的正确性。”
唐妈妈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蒋妈妈竖起大拇指:“还是你们文化人考虑周到,我看蒋时延一副‘我快苟了,但我不能表现出来’的样子就觉得好好笑,但你也不心疼糖糖被吓着。”
唐妈妈:“她知道我是纸老虎。”
蒋妈妈:“第一次见有人说自己是纸老虎还这么自豪。”
唐妈妈不置可否。
两人说话间,“叮咚”电梯到了。
两人一起下电梯,出单元楼时夜色正好。
唐妈妈用胳膊肘捣蒋妈妈:“你看到天上的星星了吗?今晚有星星。”
蒋妈妈捧场地抬头:“看到了。”
在楼上极尽矜持的唐妈妈弯着眉眼:“你说,我们去逛逛婴儿穿的衣服好不好。”
蒋妈妈:“我喜欢孙女,你会不会嫌我重女轻男。”
“我也喜欢外孙女,糖糖小时候超乖的,”唐妈妈脑海里浮出画面,她挽住蒋妈妈的胳膊,整个人被萌得快控制不住,“你想想那些粉粉嫩嫩的小衣服、小裙子、大蝴蝶结,白白软软的糯米团子穿得粉粉的,奶声奶气地要抱抱,叫外婆、外婆……糖糖小时候爱吃糖画,她女儿可能也爱吃糖画,吃得满嘴都是……”
楼下,唐妈妈和蒋妈妈一边商量糯米团子叫什么比较好听,一边愉快地去往母婴天地。
楼上,蒋时延拥着小女朋友玩游戏。
蒋总裁姿势霸道,一开口却懊恼道:“早知道妈要来,我们下午就不着急了,应该坐在沙发上朗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唐漾忍笑。
蒋时延敲着太阳穴:“我总感觉你妈的脸色变了之后,给我打了负的印象分,我记得以前上学你就说过她略微强势,她会不会……”
职业水准的蒋大佬频频送人头,唐副处“咳”声连天,带他carry。
一局结束,蒋时延心不在焉地摁灭手机,摇唐漾的胳膊。
唐漾在看战绩,分给他一个小眼神。
蒋时延的担忧一敛,转为山盟海誓:“漾漾我会对你更好的,我会让妈知道我们在一起恰恰好,从一而终,不离不弃。”
唐漾终于憋不住地笑开了:“这种话怕不是该小白花女主说?”
蒋时延噎住了。
唐漾翻身跪到沙发上,给他做示范:“你身为霸道总裁,在这种情况下,应该邪魅狷介地笑。”说着,唐漾挑了挑眉,然后用食指勾起蒋时延的下巴,刻意压低声线道,“谁阻止我和你在一起,我就毁了谁,全世界阻止我和你在一起,我就毁了全世界。”
然后,唐漾水润的杏眸凝视着蒋时延,一字一顿,“女人,你永远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蒋时延眼神温驯,表示自己知道了。
唐漾起哄:“你来一遍,你来一遍。”
蒋时延手指微微勾起唐漾的下巴,朝自己身前带。
唐漾满意,他虽然跳了步骤,但举一反三的能力不错。
蒋时延缓缓俯身,在她的唇上烙下轻柔一吻。
“盖章,”蒋时延用拇指指腹在她唇上按了一下,他嗓音微哑,注视着她的眼眸幽深但温柔,“我永远不会逃出你的手掌心。”
他的漾漾,全世界最好最好的漾漾。
她小小的手掌心。
等等……这话好像是对的,好像又有哪里不对。
等唐漾回味过来。
“不正经。”她的脸热热的,嗔怪地推搡他,心里却是甜甜的,如楼下的栀子,在清凉的夜色里开出朵朵小花。
花瓣在夜风中窸窣,伴着情人的低语。
男人伏在女人耳侧,发音低且富有磁性的声音:“你喜欢我不正经吗?”
女人声音软软的:“喜欢。”
男人轻笑:“你喜欢我不正经,我就不正经。”
可你无论如何我都喜欢啊。
女人的话未出口,便湮没在缠绵的吻中。
五一长假一晃而过。
四号是周三,唐漾先去了一趟九江地产,中午又回家里拿了一大堆B市特产,这才折回汇商。
午休时间,楼里有说话声。
唐漾下了电梯,正要推开信审处的玻璃门,便听到里面有人在议论。
一个同事:“唐副为什么还要回来上班啊?她那个位置,就算她是特签管培生,奖金无敌高,一年下来充其量也就百来万,她要是嫁给蒋大佬的话,一个月的零花钱都不止这么多吧。”
又一个同事道:“你还记得上次吗?就唐副在B市学习,和蒋总恋情上热搜,甘处请我们这层喝下午茶,说是庆祝信审处一枚优质的女青年脱单。甘处那时就说,蒋总自己有钱是一回事,蒋总爹妈的资产加起来也吓人啊。蒋总家里好像还有一个老爷子……人家买别墅、跑车和买土豆一样。唐副是蒋总的女朋友欸,一个月的零花钱才值一个土豆吗?”
“……”
见唐漾进来,同事们不约而同地噤声了。
“给你们带了特产。”唐漾以前把mini开成彩虹糖的时候就习惯了成为话题人物,这会儿听到他们的议论,也不在意,反而一边送特产,一边笑着圆场,“我闲不住,总得做事嘛。我不是小孩子啦,不存在零花钱。”
其他同事不好意思地道谢,大家又轻松聊了一阵。
一个小女生接了楼层的座机,过来道:“唐副,周行让我带你上去。”
“好。”唐漾起身。
小女生叫敖思切,二月春到的信审处,平常没什么存在感,偶尔做错什么,唐漾指点两句,她羞羞地道谢。
方才众人八卦蒋家家大业大的时候,她也在。这时和唐漾单独上了电梯,她好奇道:“我从来没在现实里接触过财富榜上的那些家族,像蒋家那种豪门大户,是不是和小说里写的一样,规矩烦琐又森严呀?”
敖思切越猜越觉得对:“就是那种每天早上六点就要早起给婆婆敬茶,吃饭的时候一定要长辈先动筷子,然后再按照辈分先后到下一辈,什么菜吃几口,不能多一筷子,也不能少一筷子,还有就是媳妇买件衣服、裙子什么的都要经过婆婆同意,因为担心会影响公众形象。”
唐漾想着之前在自己家笑个不停的蒋妈妈,他家蔬菜,萌到不行的程程,还有拒绝承认自己很老的老爷子。
唐漾不仅没否认小女生说的话,反而一本正经地点点头,道:“是这样,不止这些,在他家打嗝放屁都和我们审件一样,要写申请书,层层上报,层层审批,老爷子批完,他妈妈批,所有流程走完签字盖了章,说你能放屁了,好了,你才可以放屁。”
“我的天,”小女生的下巴都快脱臼了,“那要是在写申请的时候就想放屁怎么办?都写申请了肯定想放啊。”
唐漾严肃地逗她:“憋住。”
小女生无法想象:“那要是憋不住怎么办?”
唐漾精准地吐出两个字:“夹紧。”
电梯门开,小女生被吓在原地。唐副拍拍她的肩膀,格外精英范儿地走出电梯。
电梯门合,小女生一脸“豪门怎么这么可怕”“唐副这人看上去不是会开玩笑的人”“那我到底是要做梦嫁豪门还是要自由放屁”惊恐纠结被遮在电梯里。
电梯外,唐漾挺直背脊走到没人的转角,“哈哈”笑得直不起腰。
之前五一三天假,蒋时延在家换着花样给唐漾做吃的。唐漾每天吃饱喝足心情美,皮肤状态变好不说,她在B市水土不服爆出来的一颗痘痘也消下去了。
到顶楼后,唐漾摸出气垫轻松地补完妆,“嗒嗒嗒”踩着高跟鞋去往周自省的办公室。
同样是五一三天假,甘一鸣却过得提心吊胆。
四月中旬,倩倩跟甘一鸣提分手,向他索要十万分手费。那时,甘一鸣正和范琳琅打得火热,接到倩倩的电话,他没多想,利落地打完钱就断了联系。
只是他没想到,半个月后,也就是五月初,倩倩会去给营销号投稿。
他更没想到的是,那篇过程详细的“包养”投稿被各大营销号竞相转发,借着上半年开春后唯一一个长假的流量直接蹿红。
那三天假期,甘一鸣任何时候点开热搜,几乎都能看到相关话题的讨论——
“如果一个三十出头、各方面都还行的男人,一个月给你两万生活费,给你买包、买化妆品,你愿意被包养吗?”
“原博主是知名高校大学生欸,现在的女大学生都习惯不劳而获吗?”
“叉开腿不是劳吗,而且这属于个例吧,拒绝‘地图炮’,还是有很多人独立上进啊。我一师姐读研的时候,每天早上六点起来泡图书馆,某富二代开着犟牛(兰博基尼)载了一车玫瑰到图书馆楼下接人,师姐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博士读到头,现在的男朋友和她势均力敌,人生赢家。”
“每天早上六点起来?这自制力简直……对自己都这么狠的人,想做什么做不成。不过我看原博主这描述,金主是某大型前期国有后转股份制银行的中管,除了汇商就是浦西,再去两家官网上找找三十出头的金主。”
“……”
这条评论锁定的目标有十来个,甘一鸣不在意。
他头疼的是倩倩发在投稿里的照片。他送倩倩的礼物有不少是高定,A市限量不到十个。甘一鸣用的是魏长秋的副卡,但凡魏长秋起了疑心查一查,那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更要命的是,其中一张照片他露了手,手上戴的是魏长秋送他的表,私家订制,表盘侧面刻着他名字的缩写。
甘一鸣联系知道这些营销号的朋友,可这些朋友在这件事上都不买账。
甘一鸣越是祈祷热度降下去,那张图片就越像催命符一样挂在头条。
假期三天,甘一鸣每天都和魏长秋待在一起,美其名曰思念。
四号上班,中午就休息两个小时,甘一鸣都带着午饭马不停蹄低去找魏长秋。
九江地产,顶楼。
总裁办公室镶金砌玉,装潢奢华,厚重的檀木办公桌后,雍容的女人正在批文件。办公桌前面的小沙发上,男人瘫成一团敲着手机。角落的古董钟一摇一晃,“嗒嗒”打破一室安静。
“手机有这么好玩?”女人处理完一批文件,合上笔盖,抬眼睨男人。
“我看你还在工作,不好打扰你。”甘一鸣坐直身体。
“上午和唐漾聊了一会儿,耽搁了,”想到什么,魏长秋拧眉,“你这几天一直抱着手机不放,我看你什么时候能戒掉。”
甘一鸣状似无意:“秋秋你陪我戒吧。”
魏长秋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甘一鸣起身过去,一边删自己手机上的APP做示范,一边道:“我把我手机上所有的游戏、浏览器、微博都删了,你把你的也删了,我们就会有时间多陪陪对方。”
甘一鸣眼神诚恳,魏长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好。”然后把手机递给甘一鸣。
甘一鸣喉咙滚了滚,接过魏长秋的手机,他删软件的手微微颤抖,时不时看魏长秋一眼。
魏长秋勾唇笑,笑意不达眼底。
而在她批过的那叠文件下,放着一个平板,平板上是倩倩发到网上的一张图,图中,甘一鸣那块手表赫然在目。
下午两点,甘一鸣从九江总裁办公室出来,遇见周默进去。
大抵心情放松了些,甘一鸣还对周默笑了笑。
周默脸上没什么表情,进门,关门。
“您上午说唐副态度模糊,让我问问可不可以约个时间出来吃饭,”周默道,“唐副说她今天下午事情不多,可以请您喝个下午茶,刚好周行也在,我看您时间也充裕,”周默征询,“我们去趟汇商?”
“唐副不是才学习完?复工这么快?”魏长秋问。
周默淡淡道:“她一向是个工作狂。”
魏长秋点头:“备车吧,我半小时后下来。”
九江地产写字楼内,周默通知跟随人员就位,确认携带资料和会面预计用时,相关人员如同运转中的齿轮,有条不紊而恪守规矩。
城市另一端的蒋家别墅,饭厅里。
“霸总一号”蒋妈妈兴冲冲地把炖锅里的佛跳墙舀到保温桶里,“霸总二号”蒋时延背靠墙壁,腿朝廊上伸出一截,懒散地抱着臂,薄唇斜拉,吐出来的话酸而嘲讽:“不知道是谁在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说要给我织一件爱心毛衣,结果织到高三才织好,给我试,我连半只胳膊都塞不进去。”
蒋妈妈置若罔闻地哼着小曲。
“不知道是谁在我高中的时候说要学烘焙,结果到现在,”蒋时延朝储物室瞥一眼,“那个装工具的快递箱子大概还没拆。”
蒋妈妈把保温桶装进一个布袋,细致地用粉色缎带在汤勺上系出一个蝴蝶结。
蒋时延心不在焉:“再想想你对漾漾,凭什么去年十二月说要给她做佛跳墙,这才小半年,就炉火纯青了?”
蒋妈妈捆好布袋,瞟了一眼蒋时延:“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去。”她嫌弃道:“磨磨叽叽又碎碎念的,一大男人像个七老八十的小老太太。”
蒋时延不服气:“明明中午天气这么好,我可以和漾漾吃个午饭吃吃甜点,你倒好,把我叫回来,来去一小时,就给漾漾拎这个?”蒋时延撇唇嫌弃,格外有脾气道:“易女士,说真的,您自己想作什么妖能不能考虑一下小年轻的感受,上一秒我还搂着女朋友,下一秒就孤家寡人站在这,您以为您随便使唤我,我不敢拒绝吗?”
蒋妈妈微睁着眼睛看蒋时延,示意他继续说。
蒋时延迎上蒋妈妈的正脸,话锋一转:“对的,我不敢拒绝。”
蒋妈妈哼个鼻音把爱心佛跳墙递给他,蒋时延不耐烦地接过来,很是心累。
蒋时延曾经帮蒋妈妈带过一条项链给唐漾。
在唐漾要去B市学习前,他故意随手拿出来,唐漾还是被惊艳到了,连声夸好看,然后和蒋妈妈打了快半个小时电话,从时尚聊到包包聊到护肤。
那么放在佛跳墙这……
香味他刚刚闻到了,所以他送过去,漾漾夸易女士做得好吃,易女士和漾漾腻腻乎乎说话,他充其量就是个同城闪送,难不成还缠着漾漾夸他跑腿又快又好,食物保存完好?
幼不幼稚啊。
但转念想到漾漾喜欢,漾漾会开心,蒋时延心里又好似吹过一阵热风。
从前他生活、工作都只有自己,这儿浪那儿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漾漾成了他的女朋友,他给女朋友送加餐,感觉就很奇妙,又很美好,好似他以前那些漫无目的的开拓,都因为唐漾而有了意义。
午后阳光顺着茂密的梧桐叶隙落下斑驳的光影,风一吹,一地光影摇晃。
司机把车开过来,给蒋时延开车门,蒋时延坐在后座上,将布袋搁在腿上,他用手轻缓地抚摸着布袋,漆黑的眸里含着温柔的碎光。
助理坐在副驾上,心下一惊:布袋里莫不是蒋家传家宝?难道自己又要像知道唐副和蒋总地下情一样,先人一步知道豪门秘闻?
蒋时延的笑中有成大器之感,助理一个劲儿地绞着手指,偷偷瞄老板,两股战战。
两辆林肯从九江和蒋家别墅一前一后赶往汇商。
而汇商大楼内,甘一鸣下电梯,范琳琅刚好上电梯。
甘一鸣遮住电梯感应器:“唐漾回来没?她跟你说过她在新雷考的成绩没?”
“没说过,她好像被周行叫上去了,同事们都在二楼大厅听讲座,办公层没人,”范琳琅越过甘一鸣时,压低声音道,“我无意看到过她解电脑锁,密码是0901。”
先前,甘一鸣知道新雷计划要算在年终绩效里,第一反应是暗骂周自省,怪不得自己说不去,他应得那么爽快,真的是什么好事儿都让唐漾一人占尽了。
他不在乎绩效那点奖金,但他在意唐漾捡了自己一个便宜。新雷的成绩只有本人和领导层知道,他去看看唐漾不及格拿不到优秀,大概心里会好受一些。
办公室空旷无人,甘一鸣从自己办公室里拿了一本文件,走到唐漾办公室门前,装模作样地敲了三下:“唐副。”
没人应,他状若平常地推门进去,坐到了唐漾办公桌前。
开机,解锁。
屏保是一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男生,胖成一个球。他在照片里举着一个黄澄澄的鸡腿,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活像画了二次元笑脸的白软包子。
唐漾的初恋?唐漾以前审美这么诡异?蒋时延知道吗?有男朋友的人还用别的男人当屏保?看她一脸正经估计背地里也不是什么好鸟。
甘一鸣在心里哧了声,点开桌面上写着唐漾名字的文件夹。
八门课,唐漾六门满分,一门接近满分,体育及格。
甘一鸣每点开一张PDF扫描件,面色就沉一分,直至最后一张,他上下牙轻磕着,目光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视线停住。
鼠标挪到旁侧“最近浏览文件”下的“陈强”处。
甘一鸣按了按太阳穴,顺势点开,看到里面的内容时,他脸上的神情慢慢凝固了。
几层之隔的汇商顶楼。
周自省问了唐漾新雷计划的事,唐漾逐一回复。
周自省对唐漾说新雷计划会算绩效,她成绩不错,唐漾不卑不亢地应下。
周自省和樊行长资历、位置都差不多,说话的感觉都是为唐漾好。大抵是先入为主,唐漾深感樊行长为人更坦率可爱,周自省和周默一样,整个人好像蒙着一层保鲜膜,看上去真诚和蔼,话也好听,但你碰不到,也猜不透。
唐漾没表现出来,一直耐心地颔首,接话。
周自省全程观察唐漾的反应,也装作没看见她眼里的波动。
末了,周自省随意道:“之前听说唐副谈了恋爱,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要小孩呢?”
唐漾谨慎但诚实:“考虑的是今年之内结婚,具体还没和男朋友商量,至于小孩,”她顿了顿,轻声答,“今年内应该不会考虑。”
今年内这个期限太短。
周自省用笔头敲了两下办公桌,又望了一眼唐漾,略有深意道:“按照公司规定,怀孕后期和哺乳恢复期,加起来大概有五个月假。但你缺席五个月,你的位置不可能空着,无数人想顶上,然后隔五个月再回来的话,唐副可以考虑一下结果……”
唐漾抿唇没出声。
周自省又道:“上个月评季度优秀,候选人里有唐副。当时唐副和蒋总上了新闻热搜,蒋总又不是普通工薪阶层,高层这边出于各方面考虑,把优秀给了甘一鸣……”
唐漾在周自省办公室时,保持着清醒与克制,回答也极尽理性。
退出办公室后,大抵是高跟鞋太难穿,她在四下透光的长廊里走了两步,只感觉钝钝的痛感从足心缓缓上升。她伸手扶住雪白的墙,膝盖没忍住颤了颤。
好似能听见“嘎吱”一声。
周自省的话一句句回荡在耳边。
“任何单位女性高层都比男性少很多,唐副可以思考一下原因。”
“长足的恋爱必定关联着结婚生子,生孩子的周期太长,不是编制内没办法等人,而是现实比较残酷。”
“唐副你读了这么多年书,一路走到现在,我不是说结婚生子不好,我也知道很残酷,但我还是希望唐副有自己的思量,分清楚轻重缓急。分行之后很多方案在负责人的挑选上肯定会考虑到这一点……”
抽丝剥茧,周自省的意思很明确——她今年结婚无所谓,但两年内要小孩的话,她在汇商的路很大程度上就到头了。为了大家安心,她是不是连婚都不要结?
唐漾毕业和汇商签三方合同时,人事经理提过这一点,并表示这是普遍问题。
唐漾当时孤家寡人觉得无所谓,而现在,被周自省这么直截了当地提出来,她说不上难受,也说不上不难受,只感觉自己咽下了一团湿润的棉花,潮湿的,涩涩的,如鲠在喉。
唐漾扶墙站了一会儿。
秘书室一个秘书路过:“唐副身体不舒服吗?二楼大厅有养生专家举办关于腰椎颈椎健康的讲座,大家都去了,您去吗?”
唐漾直身:“不了,谢谢,你去吧。”
“唐副一起坐电梯?”
“不用,”唐漾浅笑,“我走楼梯消消食。”
秘书先行离开。
楼梯间,唐漾侧身扶着把手慢慢朝下走。
信审处,甘一鸣逐条删除唐漾私人笔记本里陈强给她的开房记录。
楼梯间,蒋时延给唐漾打了个电话,嬉皮笑脸地说“外卖小哥距您还有七百九十三米”,逗得唐漾“扑哧”一笑。
信审处,唐漾电脑下方的页面脚标从“10”到“1”。
楼梯间,唐漾下到信审处楼层,推开门。
甘一鸣删完最后一条,推开电脑,飞快把唐漾办公桌整理成原样,起身朝外走。
与此同时,唐漾进信审处,两人正面相迎,视线在空中相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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