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立华就是当初唐秋山请来承包白田乡煤矿厂的那个老板,隔壁辰县人,以前唐秋山在辰县任职的时候就认识了,两人关系不错,后来唐秋山被平调到沅县,也是为了支持他的工作,才来沅县投资。
在事故发生之后,谢立华就已经被县公安局刑拘,叶楚文陪着张文曼一起进入煤矿厂采访的时候,只见到了他的爱人潘蓉蓉和弟弟谢敦远。
估计是这些天为了丈夫的事情劳心劳力,才四十多岁的潘蓉蓉看上去十分憔悴,头发都白了许多,面对张文曼的采访,也表现的有些拘谨,张文曼是做足了功课的,简单询问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等对方放松下来,突然话锋一转道:“据我了解,你丈夫在辰县有一家歌舞厅和两家酒楼?他以前没有从事过与煤矿相关的工作吧?他承包煤矿厂的资质是怎么来的?当初唐书记为什么执意要将白田乡煤矿厂的承包权交给你丈夫?他们之间是否存在不正当利益输送?”
潘蓉蓉一愣,忙道:“没有,绝对没有,这些纪委的同志都调查过,我丈夫和唐书记绝对没有任何不正当的利益输送,不信你们可以找纪委的同志问问!”又说:“煤矿……煤矿开采资质也是通过合法手续办理的。”
“潘姐,煤矿开采资质的审核是非常严格的,如果你丈夫是按照相关程序通过的资质审核,短短一个月不到,怎么就发生了这么严重的透水事故?要真是你说的这样,那就是当初的主管部门失职了。”张文曼的采访非常犀利,根据此前的调查结果,谢立华在办理相关手续的时候,唐秋山的确打过招呼,但蹊跷就蹊跷在,事故发生后,负责资质审核的相关单位却并没有查出任何问题。
潘蓉蓉不知所措的看了看站在一旁作陪的石大龙,又看了看听说是新来的县委Yi把手叶书记,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有些犹豫。
小叔子谢敦远见状,皱眉道:“我不知道你非要采访我们干什么,该调查的都已经调查过了,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的透水事故,县里面的调查组也早就调查清楚了,你有什么疑问,可以直接去县里头找相关负责人啊,我们现在已经够焦头烂额了,你就别再来骚扰我们了行不?”
从一开始见到两人的时候,谢敦远就对这个采访表现的很是抗拒,张文曼道:“您别着急,我也是希望尽可能还原出整个事故的前因后果,采访嘛,肯定需要收集多方面的资料,将事情了解清楚才能报导呀,县里那边我也会去找相关负责人采访的。”
谢敦远就反驳道:“你有采访的权力,可我们也有不接受采访的权力吧?叶书记、石书记,好像没有什么规定,要求我们就一定要接受她的采访吧?”
张文曼秀美微蹙,石大龙走到叶楚文身边小声说道:“叶书记,他们这段时间确实压力很大,为了善后赔偿的事情,几乎搞得倾家荡产,到现在还没有和那些遇难者家属谈妥,要不……今天就先到这里?回头我再给他们做做思想工作,您放心,采访的事情我肯定尽力协调配合。”
叶楚文点了点头道:“好吧,文曼,很晚了,就先听石书记的安排,反正也不急在一时。”
一行人离开了煤矿厂,石大龙提前吩咐乡政府食堂那边准备了饭菜,恰好县委办公室主任龚宝珍也带着司机风尘仆仆的赶到,叶楚文忍不住揶揄道:“龚主任来的挺快啊?看来我一到白田乡,石书记就把我的行程汇报给你了?”
从县城到白田乡由于都是山路,比较难行,起码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算算时间,几乎是自己刚到没多久,他那边应该就收到了消息。
龚宝珍尴尬笑笑,忙说:“叶书记,我是县委的大管家,更是您的大管家,这不是担心您不了解这边的情况么,而且您又只带了小张一个人,我怕他对路况不熟悉,可别出什么意外了,就赶紧带着杨师傅一起过来。”
叶楚文不置可否。
酒桌上,几位乡干部轮番敬酒,叶楚文也没有揪着白天的事情不放,面带微笑的和他们打着官腔,倒是让众人松了口气。
最后,叶楚文交代道:“善后工作不止是为了消除影响,那些遇难的煤矿工人,都是各自家里的顶梁柱,现在顶梁柱没了,不是给一笔钱就没事了,他们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失去了主要劳动力,没了经济来源,让这些老幼妇孺以后怎么生活?这都是你们这些当地领导干部需要去考虑的。”
石大龙等人纷纷点头附和,表示叶书记提醒的是,我们一定记住叶书记的嘱咐云云的。
散场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见叶楚文准备连夜赶回县里,石大龙是巴不得这位叶书记赶紧走,嘴上却挽留道:“叶书记,这么晚了,路况又不好,太不安全了,要不您还是和龚主任在这儿住一晚,等明天天亮了再走吧!”
叶楚文摆摆手道:“没事,龚主任不是带了司机过来嘛,我让杨师傅开慢一点就行了,你们回吧,不用送了。”
张文曼脸色有些难看,叶楚文刚上车,她就不顾众人诧异的眼神,冲上去挡住车门,“我有点事和你说。”便也坐了进去。
夜幕下,等到已经看不见身后的乡政府大楼了,张文曼忍不住质问道:“你打算这么走个过场就算了?我以前跑了那么久的新闻,以我的经验,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谢立华的爱人潘蓉蓉,还有他弟弟谢敦远,绝对在我们去找他们采访之前就被什么人警告过了,你就这么走了,你真以为,当地这些领导干部会配合我的采访工作?”
“还有,他们安排人在乡口堵着,光天化日之下动手打伤我的同事,你居然也不管了,难道只是让他们赔点钱就了事了吗?还在酒桌上跟他们有说有笑,叶楚文,你应该不是这样一个负责任的人吧?”
龚主任闻言,微微皱起了眉头,正在开车的杨师傅,和坐在副驾驶的张疏轩也是一惊,心说这位张记者和叶书记到底啥关系?竟敢用这种口气跟叶书记说话?
“你好像很了解我?”叶楚文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盯着张文曼,迎着他星辰一样明亮的眸子,张文曼却是没来由的悸动了一下,眼神忍不住躲闪。
叶楚文笑道:“你觉得,连你都能看出问题,我会看不出来么?”
“那你……那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走?你是县委书记,既然看出有问题,不应该把事情弄清楚吗?”张文曼低着头道。
“当然要弄清楚,但做任何事情,都是需要讲究策略的。”
见张文曼有些不解,叶楚文淡淡道:“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县委书记,什么事只要下个命令就行了?”
“难道不是吗?”张文曼一脸疑惑。
在她的认知里,或者说,在很多普通人的认知里,县委书记可是一个县的党委yi把手,拥有绝对的权威和权力,但却不知道,有权力,就有制衡,何况叶楚文初来乍到,毫无根基,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如果只凭着一腔热血蛮干,不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适得其反,让自己陷入被动局面。
到任前,叶楚文就已经将整个沅县的情况大致了解了一遍,知道石大龙是魏东红的人,不用想也知道,龚宝珍既然来了,那他肯定早就已经将自己来白田乡,并且允许省台记者进入煤矿厂采访的事情向魏东红做了汇报。
那个谢敦远之前明明对张卫东说,出事前他哥还下井检查过,根本没有任何问题,怀疑是有人在他哥离开之后动了手脚,今天却没有向张文曼说出自己的怀疑,还阻止他嫂子继续接受采访,这就值得深思了。
要么,就是他当初为了给他哥洗脱责任,向张卫东说了谎,要么,就是有人想要隐瞒故事真相。
可究竟是谁想隐瞒?又到底想隐瞒什么?会不会牵涉到魏东红?亦或就是魏东红让石大龙提前派人警告了潘蓉蓉和谢敦远?
总之,现在看来,先前的那份事故调查报告,绝对存在很大问题!
“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叶楚文苦笑道。
此时,桑塔纳行至那条拱桥前,叶楚文让杨师傅把车停下,朝张疏轩交代道:“小张,你不用跟我们一起回县里了,一会儿趁着夜深,去煤矿厂找潘蓉蓉和谢敦远聊聊,告诉他们,我要重新调查这起事故,他们如果不信,就再找机会,但记住,不要被人发现了。”扭头看了一眼满脸愕然的龚宝珍,“回头有人问起,我和龚主任就说你请假了,你和你爸妈那边也找个合适的由头解释一下,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张疏轩一愣,重重的点头道:“明白,叶书记,您是想让我私下调查,我知道该怎么做!”
张文曼似乎这才恍然大悟,意识到自己刚刚错怪他了,却忍不住问道:“楚文,你身为县委书记,查个案子还需要搞得这么遮遮掩掩么?”
叶楚文笑道:“领导领导,往往位子越高,就越容易被下面欺瞒蒙蔽,想要查清事情真相,当然需要采取一点手段,龚主任,你说是么?”
龚宝珍啊了一声,连忙附和,“是,是这样的。”
叶楚文又道:“行了,文曼,你就和小张一明一暗,互相打配合吧,我和龚主任等你们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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