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愚大师看着他的屋里,问:“我怎么没有见到潜龙潭底下的东西?”
周胜利说:“大师是说潜龙潭下面的瓷器?我见了,那个东西与木制的家具不一样,放在水底千年不坏,捞了上来让人眼红,有可能会无端惹起祸端,所以我就没捞。”
大师摇头道:“沧海桑田,也会千年万载,也会就在一瞬间,瓷器窰货,也是祖宗智慧,你不能厚此薄彼,今晚还有时间,还可以捞上一些上来。”
他用赞许的眼光瞅着周胜利,说:“你果然有一颗造福万民的心,老和尚世俗中的族人太平、富庶,你当属首功。你今生大富大贵,但也一路风险相伴。龟息功是你保命的底牌,不能丢,不能露,让人知道就不是底牌了。人已见,话已说,又到相别的时候了。”
周胜利对智愚大师的送宝、传艺心存感激,他不是出家人,情缘难断,有些不舍与智愚大师分开,问道:“大师,咱们今生还有缘相见吗?”
大师道:“缘分的事很难说清。你心里有我,咱们时时相见。你是海阔天空,我不离龙山左右。将来你发达了,如果挂记龙山,过来看看的话,也许有缘再相见。”
说完,抬脚向外走去,屋门好像晃了一晃,智愚的身影早无。
周胜利从智愚大师的语气里听出潜龙潭的地质有可能近期发生重大变故,当夜摇着船到了潜龙潭处,潜到水里捞了大半夜,又捞出了几十件碗、盘、瓶、坛之类的古董。他将这些物品带回去清洗、擦干、打包后天已蒙蒙亮了。
这些物品来自龙山脚下,潜龙潭内,是老祖宗的智慧,应当给所有人共享。数年后,周胜利委托哥哥周胜刚以企业老板的名义将这些古董全部捐给了国家。
天亮后不久,周胜刚带着大卡车来了。同车来的还有运输公司派来的两个搬运工人,其中一个身高一米九还多的黑大个周胜利似乎见过。
装车的时候,周胜利当着所有人对周胜刚说:“我用绳子捆着的这几个纸箱子里全是我大学时的课本和辅导书,先放到你那里,回头拉到家里。”
周胜刚知道那里面装的是弟弟交给他处理的银元。
那个较为粗壮的搬运工人看着周胜利两个屋里的旧桌子、旧床等全部的旧家具,说周胜利:
“你们读书的人真怪,把钱都买了不能吃不能用的书,满车的家具没有一件新的。”
装好了车,周胜刚对车上的银元不放心,推说驾驶室里太闷,与两个搬运工人一同上了车箱里。
周胜利深情地看着自己住了四年多的房间的每一处角落,最后一次锁上了屋门。
龙山镇的第一块覆膜花生地是他在这个院里种的,第一个蔬菜冬暖大棚是他在这个院子里搭建的——这个小院是他事业的摇篮。
以后,他也许会住上高楼大厦,大院别墅,但这个龙山水库下面的小院永远不会被在他的记忆中抹去。
再见了,曾经荒凉、孤独的小院!
他锁上屋门刚一转身,看见了院子里不知何时涌进了很多人,走在最前面的是李福堂这个曾经的山后村的党支部书记。
周胜利上前扶住他,责备地说:“我不是说好了不让送的吗,你老怎么还对乡亲们说了?”
李福堂说:“不怪我,怪仁花娘。昨天你不是安排车送我回家吗?我下车的时候她看到了,”
跟在他后面的仁花娘抢过话说道:“我就说他,大叔现在混阔了,出去喝酒都有小包车(吉普车)送。他说,小周老师当县长了,明天就搬家,中午请我喝酒,派车送我回来的。我一听,不能让您这样无声的走了,亮出几年前噘街的嗓子在庄里喊了两圈。”
她的身边是已变成大姑娘的李仁花。
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较三年前那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相比,如今的李仁花身材多了几分婀娜,脸上多了几分少女的妩媚,知识女性的文静,只是胸部还像几年前那样平坦。
她美丽清澈的眼睛盯着周胜利,红着脸喊了声:“大哥哥!”
如果是在大街上碰到,周胜利不一定能够认出她,现在断定是她主要因为她与她娘在一起。周胜利见她怀里抱着个一周岁多的男孩子,心想她终于被父母从学校里拉下来嫁人了,问道:“你不上学了?”
李仁花答道:“上呀,我明年才参加高考。”
看到他眼睛盯着她怀里抱着的孩子,立时明白了他问话的意思,脸色羞红地说:“我抱的是我侄子,我哥的孩子。你往哪里想的?”
仁花娘当了奶奶,一天到晚不让孙子离开她的视线。
走在路上,李仁花怕她娘挨累,替换着抱了一会。
仁花娘知道闺女的小心思,虽然知道她与周胜利之间的差距太大,但也不愿意让周胜利误会了闺女,伸手把孙子接了过去,说:“小周老师,要不是你在俺们村里发展养长毛兔、种蔬菜大棚,我们老百姓还受穷,成海还是娶不上媳妇,哪来的这个小孙子。你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本来我还指望着让你当我家女婿的,你当县长了,成不了我家女婿了。”
“娘!”
李仁花羞红着脸阻拦着她,不让她往下说。
她们娘俩身后多是山后村的人,其中就有现任党支部的几个人。
李大海是养兔厂的厂长,还是村的党支委、村会计,迎上前来,动情地说:“小周老师,不,周县长,我李大海现在也是有老婆有儿子的人了,真的多亏了你。大文书记被人叫到外乡辅导大棚技术不在家,我们支部其他几人都来了。”
他手里拿着一付厚厚的手套说:“我知道值钱的东西你不会收,这是娘指导着,你嫂子亲手做的一付兔皮手套,一来是给你冬天保暖,二来也是给你汇报,全庄长毛兔存栏上万只,正在摸索着对兔皮进行加工,在兔子身上多开发了一条挣钱的新路。”
他身后的人们有的拿着鸡蛋,有的提着自己家里烙的面饼,硬往帮着搬家的周胜刚等几人手里塞,让他们给装上车。
周胜利眼睛红红的,挨个地感谢着,阻挡着他们手里的东西。
这些,刚把周胜利的家当装上卡车站一一旁休息的黑大个看得清清楚楚,眼睛里也闪出异样的神色。
忽然,院子外面响起一阵柴油发动机的声音。他看见了又一群人涌进了这个院子,其中几个他认识,连忙把头转向一边,不让来人看见他的脸。
来人中表情最激动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汉。
他紧走几步来到周胜利跟前,紧握着他的手,激动万分地说道:“周书记,不,周县长,俺们外乡人来龙山市场卖菜不容易,每次来送菜都要拿出三百、二百块钱的孝敬唐大少爷,自己的菜卖什么价钱还得听他的。您带人抓了唐大少爷,俺们这些外乡人来卖菜不受欺负了,我天天在市场上盼着能再见到您,当面说一句感谢的话。”
“今天早上来市场送菜听说您要要离开龙山了,说什么也得来给您道个别,说句感谢您在市场上为俺们主持公道。大伙听说我要来,这不,都爬到我的拖拉机上跟着过来了,也都想着送送您。”
另外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上前说道:“周书记,我们知道现在是新社会,不时兴搞‘万民伞’什么的,就是兴也来不及,我们这些人代表在市场上没有来的卖菜的乡亲们送您一程,表达新意。”
周胜利站到了屋门外水泥池的边沿上,激动地说道:“各位乡亲,我周胜利谢谢您了!”
他低头弯腰,郑重地行了个鞠躬礼。
“我二十岁大学毕业来到了龙山,与龙山的父老乡亲相处三年多,是乡亲们呵护着我一路成长。”
他跳下池沿,来到李福堂跟前,“是龙山的基层干部教会了我怎样当官,”
又来到了仁花娘的跟前,“在我蒙受委屈的时候,是你们为我主张正义,做我坚强的后盾,”
后又来到了卖菜老汉的身边,抓起他一只布满老茧、伤痕累累的手说:
“是你们为了追求富裕生活付出的艰辛在时刻敲打着我的良心,让我时刻牢记:当官不是为了扬名,是为千千万万的普通群众在打工。什么时候,人们认为我这个打工的不合格了,你们可以另换一个。我不能当官了,再回来继续做我的技术员”
周胜利的话赢得了在场人们的热烈掌声。
这一切都被默不作声站在一旁的黑大个看在眼中。
周胜利终于锁上了院子的大门,在人们的簇拥下上了卡车的驾驶室。卡车开动了,他还把手伸出来向送行的人们频频挥手:
再见了,父老乡亲!
再见了,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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