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镇长说:“他们都还没来之前,我把镇里的基本情况向市长汇报吧。”
周胜利从包里掏出了笔记本,习惯地掏出录音笔放在身边。
他开会或者听汇报,习惯于既记笔记又录音,笔记主要是记录对方的观点、数据和自己头脑中突然冒出的想法,需要核对具体的人名、地名或者某些专业术语时查录音。
张镇长对镇里的基本情况很熟悉,全镇的人口、土地面积、耕地面积、山林、河滩,去年全年总收入、人均收入、在全县的位次、三个产业的分别收入,农业经济结构中种植收入、养殖收入等数字全部精确到个位数。
周胜利问他:“种植业收入中的经济作物收入占的比重有多大?”
张镇长想了想,没有把握地说:“一半对一半吧?粮食作物收入低,但播种的面积大。”
周胜利一听就知道他是现编的,又问道:“在经济作物收入中冬暖温室大棚收入的比重有多少?”
张镇长又道:“还是一半对一半。”
“你们全镇大棚面积有多少?”
张镇长听到周胜利要在自己所在的镇里开以大棚种植为主要内容的座谈会,意识到他对菜蔬大棚很感兴趣,回答道:“有两千多亩。”
周胜利看到到他一直在编数字,问道:“你知道一亩大棚蔬菜的一季收入是多少吗?”
张镇长感觉到再编下去会露馅,说:“我还真掌握不那么细,农经站和农技站他们清楚。”
周胜利说道:“我给你算一笔帐,按照你所说的种植业收入两千万元,经济作物收入占整个种植业收入的一半,即一千万元,大棚蔬菜的收入又占了经济作物收入的一半,即五百万元。
外地大棚蔬菜每亩每季收入一般是一万五到两万元,我刚与你们这里的大棚种植户聊过,他说他们由于没有人作技术指导,跟着南洪县的蔬菜市场走,每市收入八、九千元。
我按你每亩八千元计算,你说全镇大棚面积两千多亩,我把那个多给去掉,按两千亩,八千乘以两千,总共是一千六百万,接近你先前说的全镇种植业总收入了。”
张镇长经常用这种方式汇报工作,糊弄上级领导,不仅没有被揭穿过,还经常受到领导表扬,说他全身扑在工作上,把全镇的经济数字都装在了大脑里。
久在河边走,这次湿了脚,没有想到这个年轻市长对数字抠得这么细,把他精确到个位数的数字谎言给揭穿了。
他不停擦上脸上实际上没有出现的汗水,说:“有些数字可能是我记混子。”
周胜利不客气地说道:“你是镇长,不是农经站长,上级并不要求你把数字记得准确无误,像从你所说的数字里能够看出你的工作态度。
乡镇这一级领导干部在领导干部中是处在最基层,工作作风必须扎扎实实,不能只擅长玩数字游戏。尤其是我们政府的干部,现在全党都以经济工作为中心,我们政府是具体指导经济工作的,更不能浮在表层。”
这时,王秘书带着两个人进了会议室,其中就有刚才参加扑克牌场、说没见到市长毛的那个女子。
王秘书介绍他们两个人都是镇农技站的,那个女的还是站长。
周胜利见到张镇长的部下过来了,不再批评他。张镇长也乘机把矛头转到了农技站二人身上:“我对我们镇蔬菜大棚的种植面积、单位面积收入掌握不准,你们做农技工作的掌握得比我多,你们向市长汇报一下吧。”
女站长愣了愣神,窘迫地回答道:“蔬菜林棚种植不是我们镇里推广的农业科技内容,我们从没有过问,掌握不起来。”
王秘书给她打圆场说:“大棚种植是靠近东蒙省的几个村农民从东蒙的农民那里学来的,我们镇里没有推广,镇农经站在统计当中也没有单列出来。”
周胜利点了点头,认为农技站长和秘书两人说的是实话,说道:“统计项目是不是单列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农技站应当早发现这种现象,建议镇党委、政府因势利导,把它列为我们镇农业科技中的推广项目,这就是我们这些部门的参谋部作用。”
被市长批评,女站长感到有些委屈,说道:“我们镇农民开始种冬暖大棚就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我们每年给镇里写出的建议中都有扩大蔬菜大棚种植面积这一条,镇里没有采纳。”
镇长本来是打算把问题推向农技站,没想到农技站长又把矛头对向了镇里,辩解道:“我们县里确定了农村种植业发展的几个重点方向,大棚种植早在十多年前人家东蒙省那边已经搞得红红火火了,我们现在才搞,工作做得再好也不能得到上级的表扬。”
周胜利感觉到这个镇长两只眼睛长在额头上,干工作只盯着上面,不考虑农民的利益,有这样的干部做地方上的领导,农村经济的发展很艰难,压住火气说道:
“农民文化水平偏低,接受新事物、新知识的主动性差,我们在制定经济发展计划当中,不能认为上级要求,能得到上级表扬就重点发展,上级没有要求,但农民有诉求,而且已经主动接受的,就不管不问。
作为农业科技推广部门,你们就是农民科学种田的老师,别看上级党委、政府的脸色行事。
我今天上午先去了地里,看了几个大棚,与一个大棚种植户聊了一会天。
我发现,他们连大棚顶棚的角度与日光照射的关系都不懂,只发现同样的棚、同样的蔬菜,邻近南洪县农民的大棚菜不受冻,他们的大棚菜因为受冻而品质不好,卖不上好价钱,却不掌握棚顶角度,迎风墙的厚度,导致棚内温度偏低造成的蔬菜品质差。
农技站的技术指导对他们来说显得异常重要。你们作为农技人员只要是为农民搞好科技服务,让他们增加收入,别的用不着多想。”
农技站的女站长三十多岁,那个农技员却有四十多岁,估计是学历低,职称低,职务也就上不来。
三十多岁的女人最敢说,问周胜利:“市长好像很懂农业技术?”
张镇长所以她的问话让市长难堪,用眼制止没有管用,只好用话来阻止:“别像个农村老娘们信口开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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