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季九爷清晨从楼上下来，到处没找到赵滨。
他想着，赵滨应是一夜未归，倒也没太担心。
转而洗漱完，换了身儿天青色长褂，戴顶帽子和墨镜，出门溜达去了。
从洋楼出来，巷子头便是闹市。
流城临靠乌江河，早市也在水上，临街的岸边有不少摆摊卖早点的小贩。
季九爷就近寻了家馄饨摊儿，点了份馄饨。
摆摊的是一对小夫妻，瞧着二十岁出头，十分恩爱的样子，那妇人挺着肚子，像是快临盆了。
季九爷眼瞧着，只觉得心里对乔绾的那份惦记，更深了。
他摘了佛珠在手里慢慢盘着，撇开眼看向河面。
等了一会儿，男人将馄饨端了上来，热情的用方言招呼他。
“先生慢吃，馄饨烫。”
季九爷唇角勾了勾，微微颔首。
这会儿天色尚早，附近摊位只有季九爷一人，他只端坐在那儿，气质沉稳孤冷，一身打扮便瞧着非富即贵。
闲来无事，摊主便自来熟的与他唠嗑。
“先生是做生意的？打量着不是本地人吧？”
季九爷慢吞吞搅着馄饨，墨镜后的眸子扫了他一眼，神情闲适笑道。
“你看我像哪里人？”
“咦，这看不出来，您这官话儿说的正，打量是走南闯北惯了的，生意一定做得大了。”
季九爷笑了笑，淡淡道。
“借你吉言。”
男人憨笑了一声，就势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热络的跟他闲话。
“我们这个地方，来吃早饭的，大多是外地人。我多句嘴，想跟您打听打听，最近什么生意好做？先生给我指点一二吧？”
季九爷尝了口馄饨，浅笑道。
“你的馄饨做的不错，怎么想转行了，年头乱，生意不好做。”
男人嘿嘿笑着，看了眼不远处低头衲鞋底的妻子，压低声道。
“我的孩子再有三个月就要出生了，想多赚点钱。”
季九爷闻言微微一顿，打量他一眼，温声道。
“小买卖就很好，我看你们不像是贫苦的模样，足够温饱，一家人在一起才最重要。兵荒马乱的年代，事情做大了，就要到处跑，不止不安全，还像我一样，没办法陪着怀孕的妻子。”
“唔，先生也要做父亲了？真是太巧了。”
季九爷被这直肠子的小子逗笑，语气也轻快了些。
“我膝下，有两个儿子了，再过几个月，又要添一个小家伙。”
“哎哟！您是真的有福气呀，要赶快回家，女人有了身孕，很辛苦，需要陪伴和照顾的。”
季九爷失笑，“你说得对。”
“您可是头一次来流城？这里很多新鲜玩意儿，出门在外，回家要给女人孩子带礼物。”
他一副颇有经验的样子，逗笑了季九爷。
赵滨找到季九爷时，就看见自家主子爷，坐在摊位上吃馄饨，还十分平易近人地跟摊主唠着嗑。
他走近了，纳闷的扫了眼那憨笑热络的摊主，继而坐在季九爷身边，低声道。
“来碗馄饨。”
摊主响亮的应了一声，起身去包馄饨。
聊天被打断，季九爷持着勺子看了眼赵滨，笑语轻慢。
“可还顺利？”
赵滨抿了抿唇，郁闷的叹了口气。
“一言难尽…”
季九爷听着，反倒来了兴致。
“给你出出主意？”
赵滨挠了挠头，低声道。
“宋渲有了身孕。”
属实意外，季九爷眉梢一挑，失笑出声。
“恭喜恭喜，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了。”
赵滨苦笑，“您就别打趣属下了，这可真难住我了。”
季九爷不以为然，他拿了帕子擦了擦嘴角，悠然道。
“这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有什么可难的。爷替你出面，到帅府提亲。”
“九爷！”
赵滨哭笑不得，四下看了一眼，警惕的压低声道。
“且不论宋大帅和他的夫人，这事儿，单单让宋潇知道了，咱们也别想顺顺当当离开了。”
季九爷'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打量他一眼，徐徐道。
“大丈夫，敢作敢当啊。不然，你想怎么办。”
赵滨张了张嘴，最终郁闷的闷下头。
这会儿，馄饨端了上来，主仆俩不再说话，各自低头用早膳。
离开时，季九爷在桌上多放了几块大洋。
两人溜达着回到洋楼，进院子就瞧见宋潇叉着腰从前厅出来。
季九爷脚步收了收，笑看赵滨，歪头道。
“爷倒是觉得，昨儿宋潇的提议不错。你可以考虑考虑，如果这孩子不是你的，你娶宋渲，宋渲愿意嫁，那就事儿成了。”
宋家看在赵滨甘愿戴帽子的份儿上，约摸不会太计较出身。
赵滨只觉得嘴里苦极了。
“不成，我是亲爹，就是亲爹。”
真这么做了，对宋渲和孩子也不公平。
季九爷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那就没别的法子了，只能…”
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了。
宋潇已经走到两人跟前，左右看了二人一眼，正要说什么。
却见季九爷突然抬脚，冲着赵滨就是一踹。
赵滨一个踉跄，跌在宋潇面前，两人撞个正着，给宋潇撞懵了。
只见季九爷慢吞吞卷了卷袖管，听他徐徐道。
“这是你大外甥的亲爹，你看着办吧。”
赵滨：“…”
宋潇：“…”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寂静了几秒。
赵滨眨巴眨巴眼，默默退了一步。
宋潇的狐狸眼幽绿幽绿，紧紧盯了赵滨两眼，随后看向季九爷，蹙眉道。
“你俩搞什么鬼？”
赵滨咽了口口水，飞快的扫了季九爷眼里，又想骂又不敢，忐忑的想转身就逃。
季九爷凤眸带笑，一副看戏的神情，嗓音幽幽道。
“你不是要找是谁搞大了宋渲的肚子？人就在你眼前，爷话说在前头，除了要他的命，其他的你随意。”
“九爷！”，赵滨快哭了，“您不能这么坑我啊。”
季九爷笑而不语，没理他，抬脚进了屋。
赵滨暗暗骂了声娘，再看宋潇时，头上汗都逼出来了。
他陪着笑脸，摆了摆手，和声和气的道。
“宋三爷，这事儿，我能解释…”
宋潇浓眉一斜，上下打量他两圈儿，面上神情暗晦不明。
“你开什么玩笑？宋渲看上你，眼瞎了还是脑子进水？三爷我瞧着这么好糊弄？”
赵滨：“…”
话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过分？
赵滨心里的忐忑松懈了几分，平添几分怄气。
“您就事论事，别侮辱人啊。”
他是不太配得上宋渲，奈何人家宋大小姐就是看中他呢？
这么想着，赵滨舒了口气，干脆坦言道。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我跟宋渲就是在一起了，她肚子里怀的是我的种，你…你不信也得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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