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所有成员醒来,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东西,往山下走去。
路上,有些成员因困肚而放慢了脚步,他们无一例外被霍不秧指责:“想要当一名合格的野生植物保护员,就不要将你们平日里的娇生惯养放在脚下。”
他的语气带着些许不满,夏竹听出了他或许是对昨晚分摊食物时,对这些人的改观。
他没有指名道姓,也没有明着说清缘由,但字字句句里,都藏着他的意见和恼火。
崴脚的女成员,被几名男士轮流背着下山,当轮到霍不秧的时候,她变得格外开心。
路上,因霍不秧的脚步比较急促,他们两人走到前头带路。
夏竹走到队伍的最后,她不与其他成员有任何沟通,顶多和前方的次仁偶尔的回眸相视一笑,他是在确保夏竹有跟上队伍。
偶尔,身旁的草丛里会有熟悉的动静,但夏竹不再恐慌。
蓦然间,前头响起一阵哄声,夏竹转头望去,崴脚的女成员明目张胆地亲了霍不秧的脸颊,她揽住霍不秧脖子的双手紧了紧,整个人变得娇滴滴的。
只听见那名女成员说:“你老婆要是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霍不秧没有回答她,脚步继续迈向前。
夏竹抓着登山杖,用力打了下路边的野草丛,“嘭”的几声声响,引来了前方队友的注目。
她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内心会憋着一股难以散发的气。
像是一种挑衅,一种不被承认的窝囊感。
临近中午的时候,他们才从另外一个方向下了山,从小镇的另外一条捷径道路走回到林业站。
兰青阿妈特地为他们留了饭菜,几名成员饿狼扑食般冲进食堂就餐。餐厅内,还有几名工作人员正在吃饭,他们被成员们的到来吸引了注意力。
霍不秧比其他成员更是夸张,装了满满一个餐盘的饭菜,捧着餐盘一边吃一边和兰青阿妈谈话,完全没了在山里的严肃。
不久后,兰青阿妈从一旁的袋子里取出一个竹筒递给霍不秧,两人都笑得特别开心。
次仁见了这场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走到霍不秧旁边,央求着他也要分一杯羹。
之后,便看到两人一同分享那竹筒里的东西,看起来是某种液体。他们用着方言谈话,夏竹没有听明白那是什么。
只从他们各自的表情看出来,是一种能让他们很开心的东西。
夏竹打完饭,走到一旁的餐桌上坐着,余光中瞥见陈宏介的身影,她立即端起餐盘,坐在他的面前。
可是,陈宏介见了她,宛如老鼠见到猫,有意要躲开。
但是被夏竹一只手按住了他即将要端起餐盘就走的手,她微蹙眉头,唇角下垂:“陈老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忘记跟我说了?”
“我还有工作要忙,一会儿得去镇上开个会。”
夏竹死死按住他的手,压低着声音说道:“季扶生没死,小黑也没死。”
陈宏介一口气提上来,没有呼出,他瞅了一眼食堂角落里的霍不秧,才呼出那口气。他淡淡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原因?”
陈宏介耸了耸肩膀,片刻后放下了戒备,一边吃饭一边说道:“你知道河套之战吗?《汉书》有记载,李广出雁门关北击匈奴,但李广大败被俘虏,骑兵将他带回给单于发落的路上,他利用装死的计策逃过了一劫……”
夏竹打断了对方:“我的意思是,他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不想认识我?”
陈宏介摇摇头:“我没有结过婚,我不太懂感情是怎么一回事,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听到陈宏介的答复,夏竹没有再说话,她的内心已经有了答案。或许,是因为她过去的态度,造就的局面。
夏竹的胃已经饿得痉挛,但她却对面前的饭菜没有任何兴趣,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一些,就不再吃了。
她回到宿舍房间,掏出电量告急的手机,在联系人列表里翻了又翻,最终给夏正清打去电话。
“舅舅。”夏竹趴在被窝上,发出的声音极其沉闷。
电话那头传来嘈杂的声音,小孩正在啼哭,夏正清在教导夏均怎么哄小孩:“你换个姿势抱他,你这样抱他,他会不舒服的。”
“真麻烦,一点也不可爱。”夏均的嗓音听起来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对,就是这样,你的手臂别那么生硬,温柔一点。”
夏正清和夏均的交谈声,伴着婴儿的哭声,在夏竹的颅内炸开,她唉声叹气地嚷嚷两声,但都被厚重的棉被吸收。
过了一会儿后,那阵声响就静止了。
夏正清到了一处安静的地方,他才开口:“哎呀,这小孩真的不好带啊,比陈尘那孩子调皮多了。跟你小时候一样,整天就知道哭,还是我姐有耐心。”
他频频叹气,又抱怨道:“我的梅梅啊,她再不回来,我也要哭了,当年夏均都没这么难带……”
许久,夏正清才停止诉苦,他问道:“找我干什么啊?”
“舅舅。”夏竹的声音有些沙哑。
夏正清问她:“怎么啦?”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季扶生没死?”
夏正清支吾道:“季扶生?你老公……他,他不是在国外出车祸死了吗?你还去看过他的……”
夏竹打断他:“舅舅,你撒谎的时候就会大舌头。”
对方一阵沉默,发出“嘶嘶”响的声音,夏竹能想象到对方正在抓耳挠腮,试图想个合理的说法蒙混过关。
可是,半晌过去,夏竹还是没有听到对方的解释,她便直入主题:“我在乌斯见到他了,但是他不想跟我相认,他说他叫霍不秧,不是季扶生,小黑也没有死,还有老婆孩子了。”
过了一会儿,夏正清尴尬一笑,说道:“最近单位新招了一群小伙子,个个长得高大又帅气,还有几个很幽默,你喜欢什么样子的,等你回来了,舅舅轮流给你介绍,好不好?”
“你们都瞒着我,为什么啊?”
夏正清说:“我……我只是……”
“我当年坚持要跟他离婚,很伤他自尊了吗?”夏竹偏过了头,侧脸枕在总是散发出霉味的枕头上,她把手机稳稳地放在耳朵上,“还是说,我真的不值得被爱。”
“不是。”
“那是为什么?”夏竹打破砂锅问到底,“他为什么不跟我相认?被我拆穿了也死不承认。”
“可能他有自己的计划?”
“能有什么计划,难不成这里还有人要他的命,就算是这样,他也可以偷偷告诉我,我的演技也挺好的,至少能让我安心。”
说着说着,夏竹委屈地扁了嘴,哽咽道:“我不玩了,我想回家。我不想在乌斯了,我要回家。”
夏正清慌了:“那……那,那我现在就让夏均去接你?”
夏竹抽泣一声:“不要。”
“那我去乌斯,把他打一顿?”
“不要。”
夏正清叹了一口气:“那你什么时候,我去机场接你,好不好?”
“好,我明天就回去。”夏竹抹去眼角的泪水,爬起了身,跪坐在被子上,“我现在就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去林芝搭飞机回去。”
“好,你明天给我航班信息,我去接你。”
夏竹一时之间变得和小孩子一样,没了平日里固有的冷清高傲,像小时候在学校里受同学欺负,回到家后不敢和夏美娟说,只能偷偷摸摸地给夏正清打电话抱怨。
她说:“让我妈回来。”
“可是她跟你杜叔叔前几天才去旅游,这会儿估计才上岛,一时之间也回不来啊。”
夏竹无理取闹道:“我不管,让她回来。”
“好好好,都依你。我等会儿就给她打电话,让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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