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不断有人被送进大理寺的监狱。
但患病的人却少了下来。
这事让太医署的人一时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明明先前来势那么汹汹的疫患，怎么这牢里人多了之后反而好像收敛了。
连着三日竟未见一个患病的。
而他们到现在还没有琢磨出这到底是什么病。
太医署处置病人的手段也极其粗暴。
试药不见效果，便直接拉出去烧。
至于那些药到底有没有效果，大概就只有他们知道了。
但烧人肯定是他们的目的。
这些人要是不死一拨，那将他们关进来就完全失去了意义。
可现在问题是……没病人了。
太医署一群人守着大理寺的大狱都有些懵。
没病人他们还怎么烧？
……
凌晨的时候，趁着众人熟睡，虞百里悄悄将秦枫从牢里请了出来。
“请殿下息怒，下官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最近的风声太紧张了。”
一见面，虞百里立马告罪。
“我理解，有什么新的消息？”秦枫打了个哈欠问道。
虞百里深夜见秦枫本就是有事要禀报，闻言便直接说道：“这几日朝廷破例天天开朝会，钦天监确定，确实是有疫鬼临世，托庇于木，以木养疫。还说若不加以制止，必将疫患横行，天下大乱。”
“群臣请命皇后主持大祭，可皇后以没有等到陛下旨意为由，一直坚持不合礼制。”
“今日群臣再度建言，皇后这才决定以宗正代陛下为主祭，皇后亚献，厉王终献。”
秦枫颔首，问道，“陛下的旨意为何还未到京师？”
厉王都已经顺利进京了，可皇帝的旨意却迟迟不见踪影。
这事听着似乎有些不太寻常。
“下官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原因，但最近三清山一带似乎有匪患。”虞百里说道。
秦枫眼眸深沉，摇了摇头。
皇后应该不至于做的如此明目张胆。
他要是这样一做，无异于彻底和皇帝撕破脸面，强行上位。
这个天下，还是秦氏的天下，人心向秦。
还没到一个女人能靠着造反上位的那一步。
皇后可不是一个蠢人，相反她很聪明。
“大祭定在了什么时候？”秦枫问道。
虞百里说道：“四天后，京郊祭祀。”
“时间上有些紧迫。”秦枫蹙着眉头，原地踱了两步，陡然说道，“拿笔墨来！”
“喏！”
虞百里不知道秦枫要做什么，只是紧忙将东西收拾了过来。
“按这个方子，尽快熬药！”秦枫迅速提笔写了一个方子，对虞百里交代道。
“喏！”
他现在不得不下猛药了。
那些并发症已经没功夫再管了，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所有人表面的症状治好。
没有了疫患，这一切就说不通，也说不过去了。
皇后要弄死一批人，这个小小的要求，秦枫觉得必须满足皇后。
……
归德坊。
一缕檀香悠悠绕梁而上。
正在打坐中的秦鼎睁开眼帘，看向了毕恭毕敬站在他面前的范起。
“何事？”他清冷问道。
在秦枫手中吃了两个大亏，身份也从高高在上的赵王变成庶人之后。
秦鼎反而沉淀了下来。
住在归德坊的这些日子，他不是闲看兵书，便是静坐观禅。
整个人一下子都好像变得深奥了起来。
“皇后决定三天后大祭，届时坐实秦枫疫鬼之名，贬为庶人，幽禁大理寺！”范起说道。
秦鼎脸上带着不悲不喜的神色，问道：“这个消息从何而来？”
“皇后已命右羽林卫严阵以待，分派兵马看守贤王府和大理寺。何川是个藏不住话的，与我们这几个将领喝了一顿酒，便将皇后的原话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范起嘲讽道，“他还许诺了卑职一个大将军。”
秦鼎眉头轻蹙，“这么大的阵仗，就为了幽禁秦枫？”
“连带的将有十余位大臣，皆身在要职！”范起说道，“但具体是那些人卑职并不清楚，何川也不知道，他喝了酒之后，只是大包大揽的告诉我们，看上哪个位置，可以花钱买！”
“这等蛀虫，竟也被皇后重用！”秦鼎讥笑一声，“不过正合我意，那就花钱买几个。你告诉元泰，兵部、刑部，要不太起眼，但手中又掌握一些权利的。”
“卑下明白！”
……
一场饕餮盛宴，随着这场汹涌的暗流已经开始了。
三天时间，转眼而过。
有虞百里的暗中相助，在秦枫的猛药加持下，大理寺的猴痘已经得到了控制。
虽然并未根除，但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病症了。
“老国公，接下来就看您的了。”秦枫隔着墙壁对胡国公说道。
胡国公前两日也染上了，不过在秦枫的猛药护持下，也就感觉有些不舒服。
并没有表现出最初那几名病人那么可怕的症状。
他沙哑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愤懑从隔壁传了过来，“殿下的药是真正的好药，老夫都没想到殿下竟然还会治病，而且几乎是药到病除。”
“可大秦这个病，殿下您这样的治法，恐怕真不行。”
“我们现在都是阶下囚，老夫就算是喊破嗓子大概也没人会理会我们。”
秦枫点头表示认同。
如果是靠在牢中喊冤救命 ，那肯定不现世。
他轻笑道：“我命人在外面造了点势。”
“恐怕没什么用。”胡国公像是个病入膏肓的老人般，心事重重的叹息道，“进了这座大牢，我们几乎就是进了另一个世界。陛下不在朝中，皇后只手遮天，百姓的声音她可以选择听，也可以选择不听。”
“我命人在城中张榜三千份，直接告诉城中百姓皇后欲称帝，借疫鬼之名打压忠臣，像圈养牲畜一般将大秦真正的臣子羁押在了大理寺，想等大祭时弄死。”秦枫淡淡说道。
“而且，我暗中派人通知了牢中所有官员的家属，请他们披麻戴孝，抬着棺材来大理寺收尸，顺带给我们烧点纸钱。”
胡国公豁然坐了起来，一双老眼差点瞪成了牛眼，“好小子，你是真狠。”
“不得已而为之的事，老国公就别捧杀我了。”秦枫眼神有些幽怨的扫了一眼胡国公。
这老爷子，还分不清楚红黑呢这是。
他这是实在没法从朝中调动力量，只好出此下策，借用民间的力量。
身为一个皇子，这恐怕真的是最无奈的选择了。
广告轰炸，直接戳皇后糊在脸上的遮羞布。
再大闹大理寺，把这个动静搞到皇后不得不出面处置的地步。
而这一切的关键，就是没有疫患。
否则，他做这些，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皇后用的就是疫患疫鬼的借口，只要他们再从大理寺搬出十几具溃烂的不成人样的病人，他做的这些事，转眼就得土崩瓦解。
疫鬼，在崇天敬神的百姓心中，甚于猛虎。
也不会再有人相信皇后欲称帝这样的说辞。
“有殿下这些安排，老夫就放心了，接下来看老夫的！”胡国公瞬间有了信心。
“不过，殿下你都安排这些了，我喊不喊好像没什么必要吧？”
秦枫笑了笑，“这个牢里的人现在应该跟我们坐在一条船上，外面也应当听见我们的声音，知道我们真的是被冤枉的。”
胡国公恍然，原因倒好像挺简单。
他清了清嗓子，扯着沙哑的嗓子厉声吼了起来。
“来人，放老夫出去，否则老夫今日自尽此地！”
“来人！”
“还有你们这群窝囊废，难不成真的要坐在此地等死吗？”
“我们根本没有得病，没有害那什么狗屁瘟疫，朝廷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的羁押我们？”
“想活命的，跟着老夫一起喊！大不了，今日撞死在这牢中，全我等忠义！”
老国公的号召力还是可以的。
这些人在朝堂上的时候，个个不敢跟胡国公站在一起。
可现在大家同是阶下囚，这位老将曾经的号召力一下子又回来了。
顷刻间，整座大理寺监狱都好像地震了一般。
那气势汹汹，视死如归的吼叫声哪怕是在大理寺外面都如雷贯耳。
而在大理寺外，长街上满目皆缟素，入眼尽孝子。
整条街道上一片白茫茫的人影，一眼望不到尽头。
数十口红棺材整整齐齐的摆在了大理寺的门口，车马难行。
也就勉勉强强留出了一条，仅一人可以通过的口子。
大理寺卿萧进益坐在他高雅的值房里，手腕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事情为什么会忽然间变成这个样子？
他有些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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