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让沈向霆的心沉到了谷底。
在来之前，顾妄言算是自己跟他交了个底，告诉他他有抑郁症，听到他说想割腕，他对他的病已经有了一个心理准备。
但即使是这样，容涣的这句话还是震到他了。
容涣很少用这么严肃的神情跟他说话。
他答不出来，容涣继续道：“说真的，小少爷能活到现在，真的是个奇迹。他的心理状态跟你我之前预估的根本不在一个级别，我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病人，通常病到他这个程度的，多半已经……”
死了。
那一瞬间，沈向霆的身体都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发冷。
“奇迹吗……”
“真的，”事态严重，容涣都严肃的程度，他往椅背上一靠，“向霆，我跟你交个底。心理医生不是神，我们可以对病人进行疏导，但自己决心要跟死神走的人，我们是无论如何都拉不回来的。人一旦觉得自己活着再没有任何意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吃再多药都没有效果，这种人，我们称之为活死人。做为医生，我都只能说，或许，死真的是最好的解脱。”
“你是医生！你怎么可以——”沈向霆显然有些激动。
“我是医生，可我救不了那样的人，我试过太多回了，曾经有个女孩子到我这治疗，我努力地想要把她救回来，我给她开了很多药，甚至让她进行电抽搐治疗，对重度抑郁症患者都能起短暂效果的电抽搐治疗，对她都无效，”容涣说得认真，“我真的尽力了，我用了很多办法，她最后一次来的时候跟我说，医生，我们放弃吧。我不放弃又如何？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我第一次感到无力感，有的人他生来不属于这个世界。”
沈向霆没有说话。
心理学不是他的专业领域，他什么都说不上来，他只有容涣说的那种无力感。
他想帮阿妄，可是到头来发现自己什么也帮不了。
“就像我们打开一个游戏，有的人兴致勃勃地玩到通关，有的人刚进新手村就觉得乏味无趣，删号卸游。他们就属于后者，”容涣说，“顾妄言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活死人，他像是活着，又像是已经死了。”
“不会！他明明很正常！”沈向霆有点自欺欺人地说道。
“装的，”容涣直击命门，“他的笑，他的开朗活泼，他的青春阳光，都是装的。”
沈向霆握住了手。
他竟完全没有发现。
如果不是看见他今天在他面前绷不住的那种状态，容涣说的这些他恐怕一个字都不会信。
“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容涣狐疑着，“我总觉得，他能活着，是因为他要做些什么。你说他想死吧……并不完全正确，我能感觉到他有求生欲望，正是他要做的那些事让他活下去。这就是我说的，像是活着，又像是死了。他其实对活着已经不感兴趣了，是别的事让他继续活着。”
“那怎么办！”沈向霆眉目紧皱，声音也重了几分，“我带他来看病的，你别告诉我你治不了！”
“我可以试试，但我觉得我治不了，我不是他的药，或许……”容涣看了看沈向霆，“你可以。”
“我？你都治不了！”
“你没发现小家伙特别信任你吗？他是不是喜欢你呀？”容涣终于笑了出来。
“胡扯！就你这还心理医生？庸医！”沈向霆忽然怀疑起容涣的职业能力来，“他喜欢的另有其人！刚分手！”
容涣耸了耸肩：“我这是没治他的药了，你要是不信我，大可以找别人治他。”
沈向霆沉默不语。
他并不是真的怀疑容涣。
他们又聊了会儿。
“暂时不用担心，他今天既然能控制住自己割腕的冲动，那就说明他要做的那些事很重要。短时间内，他除了会自虐之外，应该不会有事。对于抑郁症患者，培养他们的兴趣性很重要，他既然决定参加选秀，这不是坏事，不排斥走进社会，就是一个好的现象。说真的，像他这种病人，我第一次见，他身上有太多我解不了的疑惑。我得给他开个档案好好研究一下。”
“你不是说你治不了？”
“那我也得先试试啊！不然你来治？”
沈向霆冷哼一声。
“今天就先这样吧，他刚发作一回，不是很适合打开聊天的口子，下次约个时间，你问问他愿不愿意催眠治疗。我试试走进他的内心世界，了解得更透彻一些。”
沈向霆怀疑的眼神看了过去。
容涣不干了，拍了下桌，“沈向霆！你什么意思！不信我你来看什么医生！”
“给我治坏了，我踏平了你这里！”
容涣哼了一声：“滚蛋！”
两人走出来，容涣说：“知道我规矩吧？提前一周预约。你们都是大忙人，我就不留你们了。”
说完，容涣又对前面的顾妄言笑了一下：“小朋友，下次见。”
“你们聊好了？”景恒站起来，“时间不是还没到吗？既然聊完了，不如匀给我吧，阿涣，我觉得我也得抑郁症了。”
容涣看了沈向霆一眼：“沈大影帝，谁带来的人谁负责给我弄走。该给的面子我都给了，别得寸进尺！”
“走吧景总，”沈向霆走过去，推了他一下，“闹到报警不好看。”
容涣是真的会报警的，毫不留情。
景恒皱着眉头，终究是什么也说不得，留了句话：“妄言，下次再来陪你看病。”
工具人顾妄言笑笑跟上去：“好的景总。”
目送三人出去，光临跑到了容涣脚边，呜咽叫唤着。
容涣收回视线，低头看它，“叫叫叫，叫个屁。白养你了？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这么亲他你倒是跟他走！看着就烦！”
“呜……”光临耸拉着脑袋，可怜兮兮地叫着。
外面，景恒还是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眼，容涣感受到视线，眉头一拧，“唰”的一下拉上了窗帘，冷漠无情。
沈向霆侧着身，瞄了眼道：“放弃吧，容涣不恼则已，一恼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让你作死，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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