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军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苦笑了一声,解释道:“昨天我们陪丁总回了一趟清水镇丁家沟,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他受了不小的刺激。一会说话的时候我们都小心点,别再刺激到他了。哎,现在我才知道,晓峰是这么苦命的一个孩子。早知道这样,我们当初都不应该跟他结怨,比起我们,他能有今天,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刘富贵也跟着摇头叹息,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虽说他和宝军都不算什么良人,但也不是全无人性,全无良心。这回他们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样的人连起码的人性都没有。这些事的根源都不在于穷,就算是一个叫花子,身上也偶尔能看到人性的闪光点,可是在丁家沟很多人身上,他们是看不到丝毫良心的。到底是因为穷困,还是天生的愚昧,会让人变得不如禽兽。
“身世?他身世怎么了,难道他还真的不是父母生养的?这孩子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不同凡俗,可是我跟他去过一次丁家沟,见识了那个地方的人和事,也是开了眼界。一个人可以糊涂,可以混蛋,但是不能没有人性啊。哎,这么好的孩子,也是苦命。”古老爷子叹息了一句,想起了那次陪丁晓峰去丁家沟的情景,回来后很多天心里都不得劲,不美气。
宝军说道:“谁说不是呢,我们也是想不通,不能理解。百分之八十,不,百分之九十吧,晓峰可能是个弃儿。或者说是一个不该出生的私生子,见不光,刚生下来就被亲生父母遗弃了,被丁卯才夫妇捡到,或者说是抱养。他们自己的儿子流产了,拿晓峰顶替,可毕竟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没有血亲,所以也就不管不顾,野草一样野蛮生长。这样长大的孩子,性格坚毅,心理素质良好,但最缺的是亲情和父母的爱,所以他心里苦,我们也能理解。”
古老爷子好半天不说话,心里突然就难过伤心起来。他忽然回想起很多往事,历历都在心头萦绕。真应了那句古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一个人不能太善良,太善良的人往往都苦命。可是人如果失去了善良的本心,那又与禽兽何异呢?
这时候丁晓峰和王姨已经炒好了四个菜,炖了一盆排骨汤,端到堂屋的火炕上。老管家老姜的伤势基本好了,只是腿脚还不是太方便,被刘富贵搀扶着进了堂屋,五个男人坐在火炕上,古老爷子拿出一坛自己珍藏的陈年老酒,邀请王姨也一块喝几杯。
王姨很自觉,没敢上桌,自己去厨房随便吃了两口,就给住在后院的老花匠送饭去了。老花匠性格孤僻,人虽然很好,但是不合群,一般都不怎么喜欢跟人打交道,自己一个人吃住,只管打理好古家老宅的花草树木,以及后院的卫生,平时都是独来独往,天生一个怪人。
“晓峰,来,第一杯酒干爹敬你。哎,苦命的孩子,我感觉自己做了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就是认了你这个义子。以后古家就是你的家,千万不要把自己当外人。等到我百年之后,这个院子还是交给你看守,你愿意住就就住,不愿住来收拾收拾就行。我那几个儿孙,这辈子大概不会回来江州定居了,这几百年的老宅不能荒芜了,总要有人住着守着我古家的家业。”古老爷子端起酒杯,认真地说道。
“好,干了。”丁晓峰也不多说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角已经有了泪光。
老管家,宝军和刘富贵也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中各有千般滋味。人生啊,就像是这杯中酒,酸甜苦辣,都在自己心头,只能自己各自消化了。
古老爷子贡献出的这一坛陈年老酒,大概有三斤多一点,因为存放多年,酒精挥发了不少,剩下不足三斤。三斤陈年佳酿五个人喝,因为各自的心情都谈不上好,菜是丁晓峰的拿手好菜,酒是美酒,所以酒下得很快,一坛酒没多一会儿功夫就喝掉了一半。
宝军和刘富贵是事业上焦虑,看不到什么前程,所以也很难过,喝得是焦虑的酒。古老爷子是孤独,老姜是恼恨自己的儿女至今不来探望自己。而丁晓峰就更不用说了,从丁家沟回来就像是掉了魂似的,既解脱又难过,既伤心又释怀,所以只能借助酒精麻醉自己。
户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飞起了鹅毛大雪,天寒地冻,五个人坐在烧得正热乎的火炕上,喝着酒说着闲话,不知不觉一坛酒就喝光了。
三斤酒刚刚好,喝得身上暖洋洋的,酒意上头,东倒西歪各自找了块地方就躺下了,一倒头就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很香很舒服,等到丁晓峰第一个睁开眼,看到宝军和刘富贵居然躺在火炕下的地上,鼾声如雷。这两个货,可真是粗人,连睡觉都没个正形。
老管家也醒了,起身看了眼望着窗外的飞雪连天发呆的丁晓峰,忽然说道:“晓峰,姜叔有件事求你。”
“求我?您老有什么事尽管说,犯不着求我。”丁晓峰说道。
老管家迟疑了一下,思虑良久说道:“等我的伤势彻底痊愈了,过完年,你能陪我去南方走一趟。我想去找那两个畜生,当面问清楚,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养育他们长大的老父亲。还有那个女人,她到底给孩子们说了些什么,让他们这么恨我。不满足这个心愿,我怕是到死心里都不能踏实。”
“好,过完年你腿脚痊愈了,我也想去南方走一趟,我陪您一块去找他们。如果需要动手,我来帮你教训他们。”丁晓峰说道。
老管家含泪点点头,郑重说道:“那好,我们一言为定。如果需要动手,不劳你,我亲手清理门户,养出这样的逆子是我的失败。反正我这条老命也没几天活头了,你犯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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