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妙仪决定谋杀亲夫。
在八月末,周帷南下赈灾归来的这天。
因为当她从黑暗中惊醒,恍恍惚惚赶到前院正厅时,发现他果然如前世一般,带回了那个女子和一双儿女。
婆母周老夫人笑容满面,一左一右将两个孩子搂在怀中疼惜:“祖母的乖孙唉,让你们受苦了。”
“祖母言重了,我们以后有祖母疼,有爹爹疼……”
两个孩子卖乖讨巧,周帷含笑坐在旁边,身侧是一名清丽秀雅的女子。
无论怎么看,都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子。
谢妙仪冷眼看着,已经想好他死后该埋哪儿。
“我此次南下途中遇险,是这两个孩子的父母舍命相救。他们因我年幼失怙,我不能做那等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从今以后,他俩就是我嫡亲的儿女。”周帷很快发现站在门口的女子,神色瞬间冷淡。
周老夫人倒是慈眉善目:“妙仪,你三年无所出,如今又伤了身子不能生,这两个孩子就是上天赐给你的福缘。只要你好好抚养,或许将来,还能给你带来一儿半女。”
周帷:“这位慧娘姑娘是两个孩子的亲姨母,如今无依无靠,以后就留在府上和你一起照顾孩子。”
周老夫人:“妙仪,我知你一向贤良淑德,断不会让外人指摘我长庆侯刻薄寡人,苛待恩人遗孤。”
听着两人和前世一模一样的一唱一和,谢妙仪只想杀人。
既然这一家子如此煞费苦心想团聚,埋到地底下也该整整齐齐。
一起杀了吧,都杀了。
前世,她确实信了周老夫人的苦口婆心,将这两个孩子记在自己名下抚养。此后五年,对他们视如己出,耗尽心血。
两个孩子也很争气早慧,长子聪敏好学,顺利获封世子。幼女落落大方,被高门早早定下。
可后来,谢妙仪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时,已经十岁的世子抓着她的头发狠狠往地上撞:“若不是你个低贱商户女霸占我娘的位置,我又怎么会跟我娘骨肉分离?又何至于日日受你管教磋磨?你为什么不早点死?为什么不早点死……”
初长成的幼女在旁边拍手叫好:“我娘出身书香门第品性高洁,你个低贱商户女占了她的位置还不满足,非要逼着我学什么算账管家,想让我沾染一身铜臭毁了我,如今总算遭到报应……”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谢妙仪才知道这两个孩子哪里是什么救命恩人遗孤,分明是周帷和那所谓慧娘的私生子。
费尽心机将两个孩子记到她的名下,除了想要占据嫡出的名分之外,更重要的是,觊觎她娘家万贯家财。
为了能让这两个孩子能名正言顺成为谢家最后的‘血脉’,周帷害死她父亲,毒杀她母亲。将一向疼爱她的大哥乱刀砍死,又设计让小妹受尽凌辱而死。
吃绝户成功后,还迫不及待将未断气的谢妙仪下葬。
她在棺材里挣扎了不知道多久,十个手指头挠到血肉模糊,最后被活活憋死。
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没想到再醒来时,竟重生到周帷带回赵素兰和一双儿女这日,回到她嫁入长庆侯府的第三年。
恍惚来到前院正厅,再次看见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场景。
她更加确定,一切,都还来得及。
尽管心里已经想好这家子该埋哪,谢妙仪还是迅速露出温柔的笑容,走上前轻声细语道:“侯爷和母亲的意思是说,这小公子从此以后便是我长庆侯府嫡长子?哪怕夫君将来有别的子嗣,请封世子时,也不会有任何变动?”
周帷淡淡道:“我一心报国不重女色,你如今又伤了身子不能生,长庆侯府不会再有别的孩子。”
谢妙仪顿时面有难色:“既然是侯爷和母亲的意思,妙仪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是……就算是救命恩人之子,毕竟不是长庆侯府血脉,若此事传出去……”
如今开国已一百多年,数不清的勋贵们渐渐成为国之蛀虫。
早在前朝时,先皇就有削爵的心思。
近些年摄政王主政,更是大肆清理门阀世家。
长庆侯府这个爵位,本就是因为尚公主沾上皇家血脉才得来的。
若是在这种时候让养子袭爵,绝对是自寻死路。
前世,她用大把银钱上下打点才抹平这件事。
可这一世,这冤大头她不当了……
果然,原本热络的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
周帷静默片刻,勉为其难开口:“既如此,不如对外宣称这两个孩子是你我大婚前通房所出,一直养在庄子上。如今你入府三年无子,便抱养在膝下。”
谢妙仪不紧不慢轻声细语:“看这两个孩子身量,像是四五岁的模样,可五年前正值先皇驾崩……”
“谢妙仪,慎言。”周帷神色一凛,厉声打断她的话。
“侯爷,妾身可以闭口不言。但若一定要将这两个孩子硬充作您所出,且不论能不能堵得住族中耆老们的嘴,只怕御史言官们首先便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传到摄政王耳中……”
“你先回去,此事稍后再议。”周帷再次厉声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侯爷一路舟车劳顿,您早些回去休息。母亲,最近天干易燥,您也多保重身子。”谢妙仪止住话,恭顺谦卑地行礼后才告退离开。
转过身的那一刹那,眼底一片冰冷。
这就怕了?机关算尽的长庆侯也不过如此。
上辈子识人不清她认栽,可既然有机会重来,所有害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周老夫人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慢慢皱起眉头:“妙仪一向有分寸,从来不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是不是我们太心急了,让她察觉到了些什么?”
周帷冷声道:“无论她愿不愿意,两个孩子都必须记在她名下。”
“在事成之前,别做的太过。”侯府还需要她上下打点。
“母亲放心,不会让您等太久。”周帷意味深长道。
周老夫人滚动着手中的佛珠叹口气:“说到底是妙仪命薄,担不起这侯府主母之位折了福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谢妙仪回到住处锦绣院,立刻关上门将心腹大丫鬟玉竹叫到跟前压低声音吩咐:“你到外头去打听打听,侯爷与我成亲前,是否在外头有过孩子。”
另一个大丫鬟半夏抢先惊讶出声:“小姐您是怀疑那两个孩子……”
谢妙仪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两个丫鬟对望一眼,眼底都是震惊之色。
欲言又止半晌,玉竹急匆匆出门。
谢妙仪从镜子里看着她慌乱的脚步,淡淡开口:“把我的香匣子取出来。”
谢家在江南做香料生意,她从小耳濡目染,自然精通此道。
可惜自从嫁到侯府后,她忙于管家,已经很久没有闲暇时间摆弄这些东西。
谢妙仪伸出手轻轻抚过匣内的瓶瓶罐罐,突然又轻又柔莞尔一笑:“当年初学制香时,师傅便说过,香药不分家,药食本同源。呵呵,温柔刀啊,向来是刀刀割人性命还不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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