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节轮转,晃眼间已经过去了一年。
烟花三月,陇西的香罗城内热闹非凡。
自古以来,胡汉文化迥异难以交融,而香罗城却是一座胡汉文化相互包容的城池。
香罗城地处汉室的版图,但这里却聚集了众多胡人。
开春时节,来自西域辽疆的商人都汇聚在香罗城内,带来珍稀罕见的异域货物在街头交易。
街道两旁摆满了临时搭建的摊位,胡人们热情地推销着特色小吃和手工艺品,还有异族艺人在街道上表演着杂技,吸引众多中原人驻足观看。
除此以外,香罗城内还有一处热闹的地方——位于城东繁华地段的胡姬馆。
香罗城的胡姬馆是整个陇西最大的胡人销金窟,一天二十四个时辰,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曾歇业。
此时胡姬馆内灯火通明,笑语喧哗。
随着拍板、筚篥等异族乐器的靡靡之音,胡人舞伎们腰悬弦鼓,舞姿雄健奔放,她们时而双袖高举,时而搭袖额前,时而旋转顿挫,尽显异族风情。
来自各地的胡人席地围坐,觥筹交错之间,几个江湖人正在谈论一件趣事。
“你们听说了吗?前阵子御剑山庄和翠竹山庄差点因为一桩婚事打起来!”
“我听说了!据说是新婚当天,新娘和新郎拜完堂、入洞房之后,两人掀开红头盖一看,才发现一个嫁错了郎,一个娶错了娘!”
“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会有这种荒唐事?难道这对新人成婚前都没见过面吗?怎么会弄错呢?”
“我知道内情,我来解释给你们听!这新郎公仪斐和新娘聂仙谣原本素不相识,而红月教的无名却从中作梗,使用易容术分饰两角,玩弄了公仪斐和聂仙谣的感情。无名让这两人同时爱上了他,还骗两人签下了一纸婚书。谁曾想这个骗局居然在两人大婚当日才告破,彼时无名小贼已经遁逃了!而这对新人成婚不到几个时辰就签了合离书,简直成了这几年江湖中最大的笑话。”
“是啊是啊!我还听说御剑山庄和翠竹山庄因为这件事情生了嫌隙,两家人从去年年尾吵到今年年初,闹得不可开交!红月教还真是手段阴险,居然凭一个小贼就让江湖两大名门正派分崩离析,妙哉妙哉!”
“那你们说这个无名小贼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他是更喜欢公仪斐还是聂仙谣啊?哈哈哈哈哈!”
“我觉得无名肯定谁都不喜欢,他纯粹就是为了搅乱江湖、以此为乐!”
“总之,现在御剑山庄和翠竹山庄都想抓住无名小贼,无名在江湖恶人榜上的悬赏金已经从原来的三千万两累计到了八千万两!你们要不要来猜猜看,到底是公仪斐先抓到无名,还是聂仙谣先抓住无名!”
众人聊着聊着开始下注,有人押公仪斐会赢,也有人押聂仙谣会赢。
此时,一个身着绯袍锦衣、腰悬佩剑的中原男子走了过来。
他细听着众人的谈话,往桌案上丢了一锭白银,轻飘飘地说道:“在下押公仪斐会赢。”
话罢,那名男子便执手撩开竹帘,朝着胡姬馆的二楼走去。
在胡姬馆里看到汉人的情况不是很常见,毕竟中原男子独爱柔美娇弱的女子,而馆里的胡姬大多丰腴豪放,不合他们的胃口。
而这中原男子的样貌又生得十分好看,与那些肤色黝黑、狮鼻阔耳的胡人男子相比,简直是格格不入。
一时间,那名中原男子成了胡姬馆内的焦点观察对象。
一众胡人宾客纷纷仰头看去,好奇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进入了楼梯。
与此同时,躲藏在二楼角落里的一道身影突然转身闪进了雅室之内。
......
片刻后,公仪斐循着踪迹,脚步停在了胡姬馆二楼的一间雅室门口。
未打一声招呼,他就推门而入。
雅室之内歌乐淫靡,只见一个肥唇厚耳、身材臃肿的胡商正闭眼躺在一群胡姬之中,那胡商随着节奏摇摆身体,时不时哼上两句歌词,一口纯正的契丹口音。
胡商满身酒气,丝毫没有察觉到室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公仪斐缓缓靠近胡商,胡姬们见来了新的客人,纷纷缠身依偎过来。
公仪斐长眸一肃,拔出腰间的望春剑,锋利的剑尖直指胡商的喉咙。
胡姬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纷纷惊叫着跑出了雅间。
胡商终于被这阵尖叫声惊醒,睁开眼睛的瞬间,吓得直接抖落了手中的酒盏,“好、好汉饶命!”
“我、我有钱、还有金子,都给、给你!”胡商嘴里讲着不太利索的中原官话,慌忙摘下手上的大金镯子,小心翼翼地挂在了公仪斐的剑身之上。.
公仪斐看了胡商半天,方才开口道:“你的易容术已臻化境,可惜你蒙蔽不了我的眼睛。”
兰姻心里咯噔一下,心道: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明明她的五官容貌、身高身材和嗓音口音都变了,他怎么还能一路从临安追杀她到陇西呢!
兰姻不敢懈怠,继续伪装道:“我、我是索木耶,我不认识好汉!别、别杀我,好汉要、要几多钱,我拿钱给你!”
公仪斐凝着兰姻的眸子半晌,忽然放下望春剑,席地坐于兰姻跟前,轻笑一声道:“索木耶,好名字。可我不要你的钱,我要的是你的人。”
兰姻脸色难掩紧张,慌乱道:“好汉,我知道你们汉人有、有龙阳之好,可是我、我是纯爷们,我不喜欢男人啊!”
公仪斐凑近兰姻,掀起她的衣摆拿来擦剑,“男的也好,女的也罢,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交代,否则你今天就得交代在这儿了。”
兰姻急道:“什么交代这、交代那的?你们汉人说话怎么、这么喜欢绕弯子?”
公仪斐盈盈笑道:“现在说话怎么不结巴了?”
兰姻脑壳激出嗡得一声轻响,气氛瞬间凝滞下来。
公仪斐将望春剑擦了一遍又一遍, “那年春月初见,你在临安的杏花树下说爱慕我,说要追随我,我便拿假话当作真话听。如今你我重逢于春生时节,可是你现在的模样,却让我觉得好陌生。”
明明是句情话,听在兰姻的耳朵里,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
兰姻寒毛悚栗,继续演:“好汉,你、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我真的、真的不是你的、你的老相好啊!”
公仪斐明眸眯起,将望春剑收回剑鞘之内:“放心,我不是来杀你的。我纠缠你这么久,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聊到这里,兰姻也不想再装了。
良久的沉默过后,她轻轻叹了口气,柔唇一动,恢复真声说道:“你想要什么答案?”
公仪斐正色道:“我想知道,你对我有没有展露过真容?”
兰姻动作一滞,凝着他诚挚的眼眸,一瞬间晃了神,“若我的真容不似你想象的那般美好,你会后悔吗?”
兰姻话中有话。
公仪斐从容道:“我喜欢你的所有,唯独讲话拧巴这一点不太喜欢。你总是在我的问题之上附加另外一个问题,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兰姻沉默不语,不可置否。
公仪斐顺手捡起地上的酒坛,添满两盏酒碗,一盏给兰姻,一盏留给自己,“今日我们敞开来聊一聊,划拳赌酒,输的人要回答赢的人的问题,且必须说真心话。”
兰姻犹豫了片刻。
公仪斐戏谑道:“纵横江湖来去自由的无名,也会害怕与我赌酒么?”
兰姻被他说动,挑眉道:“谁怕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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