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罗城封城的第三日,紧张而肃杀的气氛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自封城令下达以来,往日车水马龙的街道变得冷清无比,只剩下为数不多的行人匆匆而过,脸上写满了担忧与不安。
胡姬馆成了晋军的重点搜查地点。
这日,原本人声鼎沸的胡姬馆被全面封锁,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三十多名全副武装的官兵挺立门前,目光如电般扫视着过往的人群和车辆。
门口聚集着三三两两的人影,正在等待胡姬馆解封,他们或是看热闹的路人,或是里面人的亲友,但无一例外地被这道大门阻隔在外头。
胡姬馆内更是一片混乱,晋军们手持长矛刀刃,在厢房内翻箱倒柜、搜查每一个角落。
馆内的人也因被晋军封锁而陷入恐慌之中,不知所措地相互张望着门外的情形。
“听说这回的事情闹得很大,晋王为了那幅燕云江山图还亲自来了香罗城。”
“为了找一幅破画,这么兴兵动众!害得我们连生意都做不了了。”
零散的只言片语从馆内传到馆外。
此时,胡姬馆十丈开外的巷子口,跪着一个不起眼的盲女,一身乞丐装束。
盲女五官普通,汉人模样。
她衣着破烂肮脏,露出来的肌肤偏黑,透着一股不健康的蜡黄。她的双目被一条粗劣的棉麻宽布勒着,身前的破碗里放有几枚铜钱。
盲女的脚边还伏着一条黑狗,病恹恹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从他们身旁经过的人或恐好奇地瞥一眼,但大多数都没有停留太久。
日渐高升,街头缓缓驶来一辆金顶锦绸的马车,四匹强壮气派的军马拉着马车,前后各跟着二十名晋军护送而至。
马车窗扇被一帘素锦绉纱遮挡,车帷上用金线绣着锦绣山河图,熏风吹开绉纱,阳光透过窗扇,斑驳地洒在马车内部的红木椅上。
椅子上坐着的年轻男子面容硬朗,鼻梁高挺,剑眉凌厉,肌肤呈古铜色。
不同于南方男子的长相,这个男子浑身透着一股北境的强健。
他一身劲装,背部直立,长腿垂坐,双膝略微分开,双手自然放置在膝盖两侧。
他的目光透过车窗,凌厉地凝视着窗外缓缓倒退的街道。
盲女脚下的黑狗似乎是嗅到了一丝危险,金色的瞳孔警惕地遛着远远驶来的马车。
忽然间,人群中传来一阵骚乱。
不知从哪里射来一支暗箭,如旋风掠过,呼啸着向马车内的男子射去。
与此同时,马车内的男子昂然端坐,丝毫没有惊慌。
千钧一发之际,他利落地拔出腰间的大刀,将横穿马车而来的箭矢一刀劈断。
顿时,箭头调转了一个方向,扎进了窗框边缘。
“有刺客!保护晋王殿下。”随着领头护卫厉喝一声,胡姬馆门口的晋军们也顾不得守门,纷纷赶来戒备森严地围在马车四周。
这时,车头的马匹却受到了惊吓,尖锐地嘶叫一声,四匹马同时扬首奋蹄,横冲直撞地沿着街道的一侧奔进。
突如其来的暴动,使得整条街都炸开了锅,胡姬馆失了防守,里面的人四散而逃,互相挤撞踩踏。
有人踢翻了盲女身前的破碗,铜钱叮当滚了出去。
黑狗顺势“汪汪汪!”犬吠三声,盲女似乎听懂了黑狗的提示,双手撑着地面,身形轻巧地摸索着铜钱掉落的位置。
哄闹嘈杂之际,有人捡起了盲女身前的一枚铜钱,好心地递到了她的手中。
盲女看不到那人,却触握到了那人手上的硬茧。
下一秒,盲女的手中多了一枚铜钱和一封信条。
盲女不动声色地将信条叠起来塞进袖中,举止娴熟地躬身致谢。
随着人群哄闹混乱的脚步声,已经无法辨明那人的去处。
盲女也不再逗留,执起身边的竹杖,支撑着颤颤巍巍的身子,从地上爬起来。
跪久了的膝盖传来阵阵酸楚,她一手揉着腿,一手竹杖点地,混进了人群里。
黑狗尾巴高高翘起,在她脚边灵活地穿梭引路。
就在这时,阵阵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划破人群。
“快闪开!马受惊了!”
“马车撞过来了啊啊啊啊啊——”
女子虽然目盲,但耳力极好。
她耳尖微动,断测出那四匹马正朝着自己的方向冲撞而来。
她随即足尖点地准备闪避,结果足下突然被人一拌,竹杖瞬间折断,身不由己地朝着地面扑跌下去。
咫尺之间,尘沙四起,马蹄踢踏。
眼看着马匹就要踩到盲女的身上,人群里突然闪出一个绯衣身影,拔剑出鞘,一斩如流,瞬间割断了四匹马的前蹄,下手极快极狠。
拉车的马失去了前蹄,嘶吼着栽倒在地,连带着将后面的车厢整个翻覆在侧。
马车里的男子在剧烈的颠簸中快速脱身而出,他踩着散架的车轴,跃到平地上,冷眼注视着马车前的绯袍男子和盲女。
匆匆追来的晋军们将绯袍男子团团围住,大喊道:“抓刺客!”
然而绯袍男子收剑立于原地,没有反抗的动作。
晋王李羡安挥了挥手,示意晋军退下。
他凑近一步,双目冷肃地锁定在了绯袍男子身上,“你是何人,为何劫车?”
“御剑山庄公仪斐,见过晋王殿下。在下只为救人,无意冲撞殿下。”
盲女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怔然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李羡安冷眸微眯,扫了一眼公仪斐身后的盲女,视线流转又回到公仪斐的脸上,问道:“你认识她?”
“不认识。”
李羡安冷声道:“不认识为何救?”
公仪斐答得很简单:“凑巧看到就救了。”
李羡安又看向地上那名面黄肌瘦的盲女,说道:“你知本王是谁,为救一个不认识的盲女,得罪本王,值得么?”
公仪斐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斩马腿,救盲女,制停马车,殿下毫发无伤。双方得益,在下觉得值得。”
此话一出,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
众目之下,公仪斐的话毫无破绽,李羡安不得发作。
李羡安凝眸注意到公仪斐腰间的剑,说道:“本王听说御剑山庄有把江湖名剑,一刃斩渊,可断川流,一剑定江湖,可否就是这把剑?”
公仪斐从容道:“回殿下,此剑并非斩渊,此剑名为望春。不过,剑与剑之间本身没有什么区别,不同之处在于用剑的人。”
李羡安眸色微变,肃然起敬,继续说道:“这话说得不错,江湖多英雄,心中有道义,执掌利刃方能得当。”
话罢,李羡安又打量了一番公仪斐,话中有话地问道:“若有朝一日,本王是否有机会看到望春剑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
公仪斐不是傻子,听出了李羡安话中暗含招纳之意,只不过他是江湖客,从不沾惹朝廷事。
正想着如何回绝李羡安,公仪斐却见眼前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虽然一身戎装,但是周身毫无杀气。
这一点在侯爵王孙的身上,实在难得。
毕竟,哪个王侯身居高位不会觊觎天子宝座,哪个国家兵马强盛不对弱国动武。
可是李羡安不一样,他的眼里似乎并没有这些贪欲。
公仪斐忽然生出一丝敬意,沉默片刻后,他还是做出了选择,“在下无意争春,只想独行于心中的江湖。”
公仪斐拒绝了李羡安的招纳。
李羡安听出公仪斐的话外之意,也不强求,“本王在香罗城中有一别院,你若改变心意,随时到天问阁来找本王。”
话罢,李羡安迈开长腿朝着街道另一头走去。
围观的人群不约而同地让出一条路,晋军恭敬地护在李羡安身侧,浩浩荡荡地追随他离开。
人群散去之后,盲女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黑狗在她身侧轻吠了两声,她忽然察觉到公仪斐的脚步缓缓贴近。
只听他在她耳侧,小声开口道:“借一步说话。”
兰姻心中一凛,居然还是被他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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