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姻吃完药之后就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
天蒙蒙亮,只听窗外传来刀兵之声。
听了半会儿,兰姻听出来是李羡安带兵来拿人了。
一门之隔,公仪斐持剑守在门外,死死盯着对面一排晋军,“想带她走,先问问我的剑。”
李羡安站在前面,目光森寒,凛然道:“再不让开,本王就杀你祭旗。”
四周晋军纷纷拿好武器,对准公仪斐,两边如同绷紧了的弓弦一触即发。
与此同时,房门突然由内打开,只见兰姻捂着伤处,缓缓走了出来。
公仪斐在看见兰姻出来的瞬间,神色稍有异变,走近两步扶住她,低声问道:“你出来做什么?”
沉寂片刻后,兰姻朝着他缓缓说道:“公仪斐,我想单独和晋王殿下谈一谈,你能不能先回避一下。”
公仪斐眉头蹙起,他看了兰姻一眼,似是在问她确定吗?
兰姻给了公仪斐一个眼神,随后朝着李羡安说道:“晋王殿下,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兵防作战图藏在何处了,还请您移步室内。”
李羡安将信将疑,手提长刀步步走近。
直到李羡安走进屋内,公仪斐终是没有把心里的疑虑说出口。
兰姻见状,朝公仪斐说道:“关门。”
“好,我在外面候着,有什么事叫我。”话罢,公仪斐退出了房间,轻轻合上了门扉.
......
兰姻小心挪动脚步,拣了张凳子坐了下来,企图与李羡安平视,奈何他长得太高,极目之处只有他那双大长腿。
兰姻吃力地仰头望着他,起唇道:“晋王殿下,请坐。”
李羡安眸色冷厉,静静地坐下,等待兰姻接下来的话。
兰姻正视李羡安,语调不轻不重,缓缓道来:“晋王殿下,我知道你心里想要什么。”
李羡安眉头微挑,径自问道:“兵防作战图在哪里?”
兰姻平静道:“殿下想要的不是作战图,而是天下。如今只是丢了一张图纸,也不会失了夺天下的心。”
李羡安听完兰姻的话,微有排斥,“晋军三代尽忠于皇室,并无谋反之心,你若再敢胡说造次,本王灭你三族!”
兰姻笑得胸腔发颤,“如此一来,岂不是坐实谣言?”
李羡安看着兰姻,竟也有几分失语。
兰姻收敛笑意,怕扯动伤口,徐徐道:“殿下,我可以实话告诉你——我确实去晋王府盗走了兵防作战图,不过我拓绘了一副假的图纸交给了耶律格木尔,真正的图纸其实还在令尊的棺材之内。”
听到最后一句话,李羡安的眼眸被怒火烧灼得血红,“你说什么?”
兰姻迟疑了片刻,压低声音说道:“殿下不知,其实我在盗取图纸之前就已经混入晋王府,令尊咽气当晚,我就在床榻旁边伺候,斗胆听见了令尊托付于晋王殿下的临终遗命。”
李羡安的父亲临死时,交给他三枚箭镞,嘱咐他要完成三件大事:一是讨伐妄图篡位夺权的叔父,攻克陇西;二是征讨契丹,驱逐外虏,收复燕云十六州,解除北方边境的威胁;而最后一件大事,就是要完成一统山河之大业。
后来,李羡安将三枚箭镞放在精制的锦囊里随身携带,每完成一件大事就派人送回家庙供奉,表示完成了父亲的遗命。
如今他已经完成了第一件事情。
“殿下举兵来此,不止是想追回兵防作战图,恐怕还想引蛇出洞,征讨契丹......完成令尊的第二件遗命吧?”
兰姻的视线不经意掠过他腰间鼓鼓的锦囊,说道:“因此,我斗胆绘制了一幅假的兵防作战图交予契丹王,助晋王殿下攻取燕云十六州。”
李羡安疑信参半地问道:“你为何帮本王?”
兰姻深深看了李羡安一眼,说道:“当今天子不正,天下很快就会改姓,李氏在河东兴民得道,乃是天下众望所归——我帮殿下不为别的,只为信你。”
李羡安有半分动容,“世人都说江湖人不入朝堂,你帮本王,是受红月教所托,还是个人意愿?”
兰姻见李羡安神色稍霁,动之以情道:“红月教拿钱办事,我帮殿下不是为钱。”
“那你为什么?”
“为江山一统,为百姓安居乐业。”话罢,兰姻接续道:“我曾经有个弟弟,可惜他死于边野,马革裹尸……他上战杀敌的时候只有十岁,那个年纪的他本该天真无邪,却被迫穿上了冰冷的铁甲赶赴战场,终其一生囿于苦难之中不得解脱。”
李羡安睫毛微颤,没有打断兰姻的话。
兰姻仍然陷在回忆里,说道:“滚滚洪流中,个人命运微不足道,而如今天下还有很多像他一样的人,因为战事流离失所、因为苦难不得善果……若是有朝一日,晋王殿下能开创一个太平盛世,就算牺牲万千英雄血,也在所不惜。”
李羡安神色稍有动容,卸下心防,缓缓说道:“先父曾教导本王,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则独行其道。虽然本王的志向从来不在皇权,但是先父遗命,本王必须要去完成。”
说到这里,李羡安停顿了一瞬,他看向兰姻的眼神里不再有敌意,“你口中的话是真是假,本王不得而知……不过,十年之内,本王定会让你看到你想要的太平盛世。”
话罢,李羡安不再多言,踱步离开了屋子。
兰姻唏嘘于李羡安的豪言,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直到看见公仪斐走了进来,兰姻才平复心绪。
“你方才和晋王说了什么,他竟然当作无事发生一般退兵离开了?”
兰姻不作他想,继而将刚才与李羡安说过的话复述给公仪斐听,只是特意略去了阿蛮的故事……
公仪斐听完之后,问道:“你当真把兵防作战图留在了棺材里?”
兰姻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说道:“是真是假又如何?晋王不可能会开棺验明真假,也不可能在丢失图纸之后固步自封……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他和契丹王都想建立一个大一统的国家。可是不论谁输谁赢,于天下百姓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公仪斐恍然,暗含深意地说道:“兰姻,原是我小看你了。”
兰姻低头装傻,“公仪公子说什么?我听不懂。”
公仪斐语气平淡,嘴角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缓缓说道:“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知你不是寻常女子。你面对刺客杀伐果决、灵敏应变,闯入鬼狱身处险境却坐怀不乱,还能三番两次骗我上当……可怜我风流一世,第一次在女子身上栽跟头,而且还栽得这么彻底。”
兰姻轻咳一声,说道:“我不过就是个无赖小贼,没想到公仪公子这般过奖,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公仪斐见她装模做样,不由得笑了一声,“你这只小野猫真是一身反骨,刚夸你两句就跟我装不熟了。”
话罢,公仪斐便俯下身来,定定地看着她。
气息互闻之间,兰姻急忙拦住他,轻斥道:“公仪斐,我身上的伤还未好全呢!你休想趁火打劫,占我便宜!”
公仪斐挑了挑眉,说道:“这话的意思是……等你伤好了,我就能占你便宜了?”
“你!”兰姻脸颊一红,气急道:“聂仙谣说的果真没错,你就是个浪荡子!”
“这辈子,我就对你一个人浪荡。”
“公仪斐,你究竟是如何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种话的?”话罢,兰姻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公仪斐见状,登时摆正身子,正色道:“别生气,我不逗你了,你且好好休息。等你伤好了,我们再来清一清账。”
兰姻也不知自己究竟欠了公仪斐什么帐,他竟如此记仇,穷追不舍要她还债。
即便是前世债今生销,也不带这么玩的。
兰姻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对了,谢昭儿呢?自从上次来你这儿之后,就一直没看见它?”
按照谢昭儿的尿性,它应该恨不得黏着兰姻寸步不离才对。
公仪斐蹙眉道:“谢昭儿是谁?”
“就是我养的那条狗,黑色的那只。”
“哦?”公仪斐微眯双眼,似是在思考什么事情,淡淡道:“哦。”
兰姻急道:“哦是什么意思?你把它怎么了?”
“我还当是哪来的野狗呢,前几天嘴里没味,就把它煮来吃了。”
“蛤!”兰姻吓得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结果动到了腹部的伤口,生生疼了起来,“啊......痛!”
“你别动!这么激动做什么?”公仪斐扶着兰姻,将她揽进怀里。
兰姻眼底浸出了热泪,带着哭腔说道:“你为什么把谢昭儿吃了?你竟然把谢昭儿吃了......”
公仪斐歪着头,目光里掠过一丝狡黠,“你这么在意那条狗?”
兰姻低喃道:“它不是狗,它是谢昭儿。”
公仪斐看着兰姻的表情,失笑道:“我知道那是你养的狗,所以我没有吃它,逗你玩呢~”
话罢,他又补充道:“不过那家伙好像很讨厌我,逮着我就咬。于是我就买了个狗笼,把它关在后院。”
兰姻神色收敛,侧头揪着他看了眼,埋怨道:“公仪斐,你学坏了!你现在说谎都脸不红心不跳了,害我真的信了你的话!”
公仪斐咯咯咯笑了片刻,笑完之后又略带不满地说道:“你把一条狗都放在心上,心里还能腾出位置放下我么?”
兰姻有些笑不出来,说道:“你和它都不是一个物种,它的醋,你也能硬吃?”
公仪斐脸上堆着委屈,叹了一口气,说道:“就算是一条狗,都有疼它的主人,而我却没有。”
兰姻脸上一僵,“公仪斐,你别装......你这样,我害怕。”
公仪斐却装得更加起劲了,“小师父,怕什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话罢,公仪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碗药,用勺子喂到兰姻嘴边,堵住了她的嘴,“喝了这碗‘拜师茶’,我就进你师门,你可得好好教教我。”
兰姻满脸黑线,夺过药碗一饮而尽,“我这师门可不敢收您这尊大神,你且退开,让我静一静。”
公仪斐笑了笑,收走了药碗,“行,你再睡会儿,过两个时辰,我喊你起来喝药。”
兰姻满脸苦相,“什么药啊,两个时辰喝一次?”
公仪斐正色道:“你伤得重,每日要喝三副药。”
兰姻下意识用手轻轻扶上小腹的伤处,迟疑了一下,这个位置......怕是再偏下几寸就会伤了要害,这辈子的性福生活就完了——
想到这里,兰姻狠狠咬牙,暗道:这一箭之痛,她必定要找个机会让李羡安好好补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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