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社团演出是在当天下午。三点多时，袁辉突然在微信上发了几张鲁越所在的民乐社团演出的照片给鲁子敬，还留了几段语音，说他跟鲁越打招呼，鲁越居然跑了。
鲁子敬一开始也不晓得他突然整这一出是啥意思，以为他是有什么演出缺人，想套个近乎到时候要情鲁越去当外援。后来他看到民乐社团的演出视频才反应过来，这厮是在膈应人呢，意思是他们当初非得退出越剧社团去民乐社团，现在看起来民乐社团的合奏也不过如此。
袁辉跳梁小丑般的举动当然不会给鲁子敬鲁子敬造成多少困扰，但两厢一对比，在民乐团确实连个C位都捞不到。
这时鲁越用电话手表给他留言，还刻意压低了声音：“爸爸，我看到他们的节目了，就在我们前面，一个《官人好比天上月》，一个《九斤姑娘》。”
原来越剧社团的单人节目是《九斤姑娘》。鲁子敬立刻打字回复：“收到，注意隐蔽，别被发现。”
说到选戏，在小兰花结束之后、文化艺术节尚未开始集训排练的那段时间里，鲁子敬跟姜小柔就讨论过明年鲁越用哪个戏去上小兰花和小金桂。
按照规则，拿到小金兰的选手，下次比赛就不能使用跟本次一样的曲目，换句话说，就是《回十八》不能再用了，要换新的曲目。去年小骆凭借《头戴珠冠压鬓齐》拿到金兰打进省赛后，今年就换成了《追鱼·书馆》。但是今年《追鱼·书馆》只拿到了小银兰，明年就能继续用。
换戏，有可惜，也有挑战。
可惜的是花了大力气练了半年多的《回十八》要刀枪入库，挑战是可以练新的曲目。学新的曲目对鲁越来说不算难事，现在她会唱可以用来备选的就有《·红楼梦·金玉良缘》、《陆游与唐婉·浪迹天涯》，《打金枝·闯宫》也算。
不过在小齐老师看来，《金玉良缘》难度不够，《浪迹天涯》不太适合，《打金枝》是个热闹戏，适合晚会演出不适合专业比赛，还是要选个有难度的比赛戏，比如徐派十级的《北地王·哭祖庙》、尹派十级的《白蛇传·断桥》。今年大关小学的双胞胎之一就是凭借《断桥》拿到小金兰第一名，小金桂里也出现了《北地王·哭祖庙》，这两个戏都要代表浙江参加全国小梅花。
她是希望鲁越学《断桥》的，一来是尹派是她的本派，二来她的毕业大戏就是《断桥》，教起来顺手。
只不过，鲁越那股子中二气实在是很难演出尹派小生的深情款款来。鲁越嗓音清亮，性格跳脱，更喜欢意气风发、欢欢喜喜的唱段；而尹派偏重于以情感人，不论是唱腔特点还是曲目情绪，都不是鲁越的最优选择。
就在小齐老师还在琢磨鲁越明年唱哪段时，让她心心念念的小徒儿自己就给出了答案，一边看视频一边跟着摇头晃脑地哼唱着：
“提起那~~金戈铁马，不由我精神抖擞气壮山崖！
想当年~~虎牢关前遇强敌：吕奉先~剑戟翻飞，抵群雄；张翼德丈八蛇矛，无人敌；关云长青龙偃月，出奇兵。
本将战得兴致起。刘玄德~手提双剑入阵中！
只见他，三人围成桶形阵；我四人搅杀一处乱纷纷~~~~
五百回合车轮战，由正午直杀到日落黄昏。
毫发损，归连营；众诸侯，皆惊震！皆惊震呐~~~
此后世间传佳话~~~吕温侯单枪匹马，虎牢关前，虎牢关前~~战三英~~~~”
一通得意洋洋完毕，又站起来学着视频里吕布甩翎子撩貂蝉的模样摇头晃脑甩脖子。
姜小柔想起来，当时《越剧特别季》里绍百的范派小生韩梦莎在台上就是演的这出《连环计·小宴》，博得了三位导师的转身。第一场有几位选手给他们留下了深刻印象：一个是留光头的小生张亚洲、一个是弹琵琶的花旦赵心瑜、一个是特别俏皮可爱的彩旦张珊维，另一个就是长得特别萌、嗓子却特别干净有力的范派小生韩梦莎。
弹琵琶的赵心瑜让他们坚定了让鲁越继续一起学中阮和越剧的想法，一专多能，多个技能就多点机会。
真正让鲁越印象深刻的，是痞帅痞帅的张亚洲和萌帅萌帅的韩梦莎。
鲁越还在观看《新龙门客栈》结束后跟张亚洲照了个合影。这是她生平第一次“追星”，也是第一次跟越剧演员合影。
姜小柔：“你想学这个？”
鲁越点点头，露出花痴状：“吕布好帅……”
鲁子敬路过丢下一句：“你是想用翎子调戏貂蝉吧？”
鲁默不知何时钻了过来，双手放在头顶，伸出短短的指头假装成翎子，甩抖着向鲁越挠去。
“吕布是小生，我才是吕布！”鲁越大喝一声，也学着他的样子抖起手指头挠回去。
两个娃闹成一团。
闹完之后，姜小柔跟小齐老师都说这出戏对现阶段的鲁越来说，太难了。
《连环计·小宴》帅归帅，撩归撩，学唱或许可以，但是对基本功的要求特别高，踢腿下腰甩翎子，都是专业演员的功夫。韩梦莎能演吕布能在节目上甩翎子，是因为绍兴小百花越剧团的小生个个功夫了得，才能撑得起绍百那些武戏。相比之下，浙百偏“文”而绍百“文武双全”；浙百更新潮而绍百更原汁原味。
鲁越演的《回十八》已经删掉了很多动作，她还能演出潦草的水袖、随意的台步，如果换成动作更多更难的《连环计·小宴》，那就是去送分的。
《断桥》和《北地王·哭祖庙》，演的人太多了；《双烈记》去演韩世忠倒是可以，就是得有花旦搭戏。
再后来，一家人进入文化艺术节周期，换哪个曲目这件事就搁置下来。
鲁越晚上回到家时，看到挂在衣架上的大红蟒袍，伸手摸摸一旁的玉带，突然心生感慨：“这么贵的蟒袍，只用一次太可惜了。”
正是她的这句“小气话”，给了鲁子敬跟姜小柔启发：蟒袍，蟒袍！
鲁越的模样、唱腔和扮相，最适合的是官生！
官生，就是小生当中有官爵在身的角色，《打金枝》里的驸马郭暧就是。
姜小柔立刻找出一个视频来，里面是茅威涛茅老师那帅气的身影和演绎，那身大红官服，跟《打金枝》里郭暧的大红蟒袍几乎一样。可问题是，她演的这个角色用的也是尹派唱腔。鲁越也说，本届小金桂里有好几个都唱这段，都是尹派。
咨询了小秦和小齐两位老师后，他们都表示，蟒袍可以当官服穿，通用。
这让一家三口开心不已——省钱了。
至于官帽，当初小秦老师借来驸马帽后，姜小柔就曾仔拆解细研究过，最后得出结论，完全没必要买1000多的成品，单独买黑色官帽+驸马帽的外饰，再组装起来即可，成本仅有三分之一。
这时鲁越在电脑上点开另一个视频，听了一会儿突然大叫：“这个好像是范派的！”
鲁子敬跟姜小柔凑过去一听，果不其然。姜小柔直接把关键词设置成“唱段名字+范派”，点下搜索，出来了一堆范派的视频。
鲁越就像点开七彩宝盒的精灵，如饥似渴地把每个人的唱段都听过来，还跟着哼哼。鲁子敬这才想起，4月份去杭艺蹭课时，鲁越就哼过这几句，当时他还没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倒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听了几版后，他们都觉得范派的唱段更能发挥出鲁越的唱腔特点。
只不过，误会也随之而来。小齐老师在他们询问蟒袍跟官生之后很快就反应过来：“小鲁公子是要学那个戏吗？可以的，我正好也要去复习一下。她可以先自学魏老师（魏春芳）的（尹派）版本，等暑假有空我来教她。”
一家三口面面相觑，完了，这可怎么跟她解释？解释了会不会伤了她的一腔热情？罢了罢了，横竖还有时间，她能不能来还两说，先拖着吧……
姜小柔还想到一个问题，就是如何让鲁越在比赛中扬长避短，充分发挥她唱腔好的优势，尽量减少暴露基本功的短板。当然，这不是说不练基本功，而是在选戏的时候有所侧重，省得她一走台步、一甩水袖就辣专业评委的眼睛。
即便是官生戏，也是要走步子有架子起范儿的，很考验“筋骨”。
鲁越突然来了句：“那就躺着唱呗！”
鲁子敬与姜小柔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对啊，站着不行，躺着行不行？我不做动作不走路行不行？两人相视一眼，像是找到了“投机取巧”的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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