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诚不知道自己不在家，文青跟陈红玉又大战了一回合。
当越野车缓缓驶进大鹤村，坐在后排的文新意紧张地握住副驾驶座的两头，努力把头探出来，怯怯地问道，“沈叔叔，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沈知诚对所有的孩子都好，就算是对大牛，也难得的关心与慈爱。
可文新意却感觉他并不喜欢自己。
“新意，我跟你文青阿姨一样，平等对待家里的每一个孩子，从来没有刻意讨厌谁。”
“你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讨好别人，换取廉价的利益，才感觉不到家里人的温暖。”
沈知诚双手握着方向盘，语气轻柔道，“你以后好好学习，我跟你文青阿姨也会遵守承诺，供你读书，直到大学毕业。”
他说的话，文新意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看着大鹤村随处可见的破落泥坯房，一群孩子们嬉戏打闹着，小跑追逐着他们的车，他们肯定以为是村里哪家有钱的亲戚串门来了，特地跑过去看热闹，运气好的话，还能分到一颗糖吃……
他们光着脚，皮肤黝黑，穿着破旧，带着特有的乡土气息。
有些孩子看着六七岁的孩子，背着一个奶娃娃，微微佝着身体，他们都是过早地接过父母的担子，帮忙照看家里的弟弟妹妹的当代农村孩子的缩影。
文新意握紧身上穿着的粉色蕾丝泡泡裙，这才意识到文青给自己提供了多么优渥的物质生活……
这一切，很快就要离她而去了。
“沈叔叔……”文新意被巨大的恐惧笼罩全身，头皮发麻地看着那些面黄肌瘦的孩子把脸贴在汽车玻璃上，充满好奇地看着她，她的声音发颤，哀求道，“我们回去吧，求你了。”
她甚至在一群孩子当中，看到了自己的弟弟蒋致文！
光着鞋丫，灰头土脸的，不知从哪个山旮旯里跑出来的。
看到蒋致文努起嘴巴狂亲车窗玻璃，文新意感到一阵恶心，急忙对着沈知诚道，“我以后全听你们的，我再也不犯糊涂了！”
沈知诚停好车，声音清朗，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道，“蒋家到了。”
文新意抬头一看，他们正停靠在蒋家那老破小的土坯房门口，卢小花一脸懵然地看着他们，怀里还搂着一个小奶娃。
文新意被收养的几年时间了，卢小花就像超生敢死队，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
沈知诚从驾驶座走出来，打开二排车门，意味深长地看着文新意。
“哇，致文，她是你的亲戚，真有钱！”
“什么亲戚，我妈说了，那是我二姐，她被城里的有钱人收养了，不过，又被送回来了。”
弟弟蒋致文的话，啪啪地打在文新意的脸上，她蜷缩在车里瑟瑟发抖，迟迟不敢下车，面如死色地看着沈知诚。
不，她不能回来！
丢死人了！
沈知诚也不催她，径直走去打开后尾箱，取出行李交给卢小花，又询问她村大队的方向，准备让她一起去办理迁移户口的事。
卢小花看着如同漂亮的孔雀一般躲在汽车里不肯出来的女儿，脸色阴沉得可怕。
死丫头真没用，就这样被文青扫地出门，晦气！
她心里不待见文新意，但是看在文青每个月给文新意二十元生活费的份上，全家人省吃俭用，也勉强能度日。
“我找孩子大伯跟你走一趟。”卢小花一脸殷勤，跑到隔壁家喊来沈家大伯父。
沈知诚搬下文新意的行李后，便准备送沈家大伯父去村大队，无奈文新意一直懒在车里，死活不肯出来，他有些头疼。
“死丫头，人家都不要你了，你还死皮赖脸做什么，赶紧给我滚出来！”
卢小花毫不客气地爬进车里，揪着文新意的头发，把她拽出来。
文新意满脸泪水，可怜无助地望向沈知诚，哭道，“沈叔叔，救我……”
啊，她不要这样的亲妈！
沈知诚握着车门柄的手微微一顿，但想到目前的结果，对彼此都是最好的了。
他微微叹息，没有转头，开车走了。
看着越野车绝尘而去，文新意哭着想追上去，却被卢小花死死拽住。
“死丫头，人家不要你了，你还热脸贴冷屁股做什么，丢不丢人？”卢小花见她挣扎着不听劝，一气之下，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文新意瘫痪在地上，小小的脸庞除了绝望，坚强，还有无名的恨意……
她如同货物一般，被蒋家卖给陆家，又被陆家转手给文青，当初文青对她爱得如珠如玉，抛弃时，却连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我恨你们！”文新意身上粉色泡泡裙被污泥弄脏了，她侧着脸，充满黯光的眼睛里，迸出一道恨意，大声控诉一切。
可惜，卢小花被生活摧残了面目，连吃饱都成问题，根本无暇顾及她的感受。
“死丫头，起来！赶紧把身上的裙子脱下来，这么矜贵的裙子起码能卖几块钱吧……”
几块钱？
文新意记得这条裙子抵得上文青大半个月的工资了，见她爱不释手的样子，文青便给她买下来了。
卢小花将小儿子扔在地上爬行，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文新意的行李袋，一些崭新又漂亮的裙子跟衣服，真是眼花缭乱，让围观的小孩们眼冒精光，伸出脏兮兮的手想摸一把。
“太漂亮了！”
“这是公主才有的待遇吧？”
他们一脸眼热地看着文新意。
文新意像是破碎的瓷娃娃，她知道这些东西落到卢小花手里，就不再属于自己了。
她恨蒋家人，更恨文青！
文青给了她希望，又无情地抛弃她，让她从高高的云端跌落淤泥之中。
总有一天……
文新意眼中寒光四射，那绝望而冷漠的样子，令卢小花感到一阵陌生。
“这些衣服是我的，你敢拿走，我就死给你看，文青也不会再资助我们一家了！”
她从地上爬起来，奋力夺走卢小花手中的呢绒裙子，一改沮丧的神色，傲慢道，“别忘了，文青每个月会给蒋家二十元，你想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这个年代，普通阶薪也就三十元一个月，文青给蒋家二十元，算是财大气粗了。
文新意一贯绝地求生，思来想去后，决定把握住这唯一的机会，先制住卢小花，让她不敢小瞧了自己，再慢慢找有钱人家收养自己。
那些漂亮的衣裙，是她唯一的资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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