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九章 军议无果
而在苏州府的战争进行的如火如荼之时,彼时彼刻,大乾凤阳府楚行的状态却不怎么好,因为对于时局他是充满着忧虑情绪的。
他在担忧将那么多资源,分配到南北的大军那里,真的可以提高部队战斗力吗?真的可以战胜拜托与女真人战争泥潭的伪明吗?
那些堆积如山的物资,可是几乎耗尽了大乾的老百姓的血汗。
他一度想过该如何用巧妙的办法度过时局,亦或是躲避,可是不行。
毕竟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无忧无虑的山贼,他已经是一国之主,很多东西都是他的责任,他不得不去面对。所以他一直撑到了现在,甚至于将来还要继续撑下去。
自己的江山,自己不去操持,指望谁去呢?指着自己那一群自以为是的臣子吗?
“大王的武艺,臣等是极其佩服的。”
讲武堂的学子,除了跟楚行等人学习兵法韬略,其课余时间,还要与楚行切磋武艺,而一旁的山东布政使齐岐山则几乎是全程观看,对于大王的技艺他是极其佩服的。
然而,在这种低危机感的战斗之中,楚行甚至于连汗都没有出,便将讲武堂的一众高材生打的落花流水,知道这群年轻人可谓是一代不如一代,更讲究个人在军事指挥上和谋略上的素质,偏弱于自己身体的锻炼,心中不免有些不悦,想着终究是要加强训练的。
扭头看向侍奉在一旁的齐岐山,苦笑着说道:“你也只是瞎吹捧罢了,你懂什么?你让讲武堂一期的那帮畜生来跟孤打,你看孤能赢得这般轻松么?不说这些废话,你大清早来寻孤,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楚行看着一脸喜色的齐岐山,心想总算是有一个好消息。
“高唐州有军报送至。”齐岐山立刻严肃起来,拱手回应道:“大王,这次是陈先赟将军自己亲自书写的军报。”
楚行点了一下头,直接往大帐走去,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陈先赟还守着高唐州呢?能层层抵抗,队伍的战斗意志没有被磨灭,还算是不错了,那就多派一些援兵接应他们一下,也好让他守不住的时候,不至于全军覆灭,毕竟朱大典也算是悍将。”
“大王误会,现如今陈先赟将军不是在高唐州层层抵抗,而是高唐州城依然在他手上。”跟着楚行进入大帐之后,齐岐山赶忙解释道。
楚行明显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片刻之后,才陡然间愣住说道:“高堂州城依然在陈先赟手里?”
“确实如此。”对于此事,齐岐山也颇为惊讶,“陈先赟将军知道,他连战连败,丢土失地之事,有辱大乾之尊严,又怕朝臣不信服,所以将一切统计清楚之后,重新发报。”
楚行的思绪却转眼角考虑到了其他地方,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军报,许久之后说道:“也就是说,高唐州确实赢了,但是清平也确实输了,双方并不冲突。”
“确实如此。”齐岐山也颇为兴奋的说道:“陈先赟将军不仅仅是守住了高堂州城,而且还连战连捷,击败伪明猛将邓玘、黄得功等人,声威大震。”
齐岐山见楚行一直在思索,以为楚行还在忧虑陈先赟军报的真伪,立刻上前补充道:“大王,秦去疾将军素来忠勉,有他一同上奏,此事定然是真的。”
楚行彻底逮住了,便是一旁素来得了楚行欣赏的申济芳,以及楚行身边儿的大秘刘必显也是愣住。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应当是朝廷自从围剿大乾以来,第一次这般大规模的反击胜利。
还是经典的在局部,以少胜多的胜利。
而且还是在第二兵团损兵折将的基础上打出来的胜利。
所以,这种情况,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情况下,连续多次大胜也好,重伤邓玘、击败黄得功也罢,总而言之,这些细节的东西,可能会作假,可能会夸大,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陈先赟尚在高堂州城绝对是真的。
“孤的爱将守住了高唐州城,而且手下还有几千精兵,以及大量的乡勇、治安军。”楚行搜索着关于第二兵团的各种信息,缓缓的在脑海中形成画面。“确实如此。”刘必显号称过目不忘,这种事情自然不会记错。
“那就有问题了,在高堂州城如此稳固的时候,朱大典不拼尽全力,继续在高唐州鏖战,分兵南下去拿清平一个小地方做什么?”楚行若有所思。
“是不是要分兵以防备刘青山将军以及陈二牛将军北上援助,方便他继续攻打高堂州城?还是高堂州城不打了,他准备其他的谋划,但若是如此,他又该留下多少兵马维系自己的后方呢?”
“不管是哪一种,朱大典的战略进攻地位尽失,”申济芳在一旁恳切的说道:“大王,如今山东的落子,从刘青山将军、陈先赟军将军,以及红娘子的将军的位置来看,我们的棋局已经活了。”
楚行缓缓的点头,这件事情已经非常清晰了,也恰恰是他相当重视的一件事情。陈先赟尚且在高唐州城坚守,结果朱大典却派人打了清平,这就得出了一个不容推翻的结论,那就是朱大典的先机已失,不得已分兵了。
而且其身边儿的主力部队要减员五千以上。
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利好的消息了。
“是否派出使者去核实?”楚行回过神来,表情严肃。
“臣已经擅自做主,派出山东的官吏去问询了。”齐岐山迫不期待的说道:“大王,如果说高堂州城尚且在坚守,孙承宗暂时无力发动大规模攻势,臣以为未尝不可,集中山东所有的精锐,集中歼灭朱大典部,彻底摧毁伪明的北部攻势。”
楚行看了眼眼前这位,一直镇守大方的封疆大吏,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摇摇头说道:“齐卿,正如李岩所言,事情关乎国家生死命运大事,迫不得已,咱们不能这般武断。”齐岐山欲言又止,数次想跟楚行说什么,但是最终没有张口。
且说,齐岐山的心思,不用人说,楚行也能够理解。
一则他本性如此,出身贫寒,性子里往往有一些赌徒的成分,二来像是他这样的封疆大吏,往往很少有陪王伴驾的机会,多少有些想要表现自己的成分,这种态度,说他一心谋国,他又带有私心,不过些许私心在他毁家纾难之后,就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且先留心各地的情报,歼灭朱大典之事,以后再议。”楚行如是道。
齐岐山无奈,只能领命告辞而去。
就这样,君臣之间的仓促集会,并未改变大乾的攻防策略,当然,本来也该如此,一场规模宏大,决定一国之命运的方略,肯定不能因为某个局部战场的轻微改变,而随时发生猛烈的变动。依靠各地的军民,依托三大军事集团,形成庞大的攻防体系,依然是目前战事的主要选择。
不过,陈先赟保住了高堂州城的消息,依然给颍州成带来了巨大的鼓舞,随后各种消息次第传递了过来。
翌日,便有派去山东的使者,沿途骑着快马携带日行八百的速度,快速回到了颍州。
沿途不知道累死了多少战马,并且带回了陈先赟在高唐州的防守和反扑之战。
使者声称他看到了大量的官兵头颅和俘虏,除此之外,使者还带回了伪明朱大典部放弃攻击高唐州城,意图南下的消息。
此时此刻,很多人都动摇了之前的观念,便是李岩都保持了沉默。
众人不在陈先赟的战绩有丝毫怀疑,甚至已经敏锐的察觉到,这位陈先赟真的是时运不济,这才连连败给伪明,一旦大乾的战争车轮开动,有了充足的支援,其实他真的没有辜负大王的信赖,是大乾新锐将领之中,相当能打的一位。
且说,陈先赟的奏疏之中,自然免不了什么幸赖大王天威之类的言语,但是相对于这些无用的虚词,一些明显符合战场客观规律的描述,一些实事求是的言语,配合着其人守住高唐州城这个无可辩驳的事实,才是让大乾国主彻底意识到对方才能的根本。
这种话,其实并不多,但是楚行也能从其中看出胜利的缘由。
第一,组织火器部队,连饭射击,连发不绝,弹如雨下。
这是讲究具体怎么得胜的,而连番射击,也就是采取了类似于三连射的方式。
第二,大规模的使用火炮,炮兵操作火炮娴熟,居高临下,可以压制性设计。与高堂州城外,修筑“山城”,利用绳索调运物资。第三,明军远道而来,劳师远征,士兵疲惫,无法长期苦战,久而自溃。
楚行很清楚,连续的丢城失地,将士们的士气肯定是极端低迷的。
陈先赟最终可以据小城而死守,这般大规模的消耗敌军士气,肯定不是军报所描述的那么简单。
平心而论,楚行就没有想到过,连续兵败,已经凄惨成这个样子,谁还能打那么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诸如刘青山和陈二牛这等大老粗,那就不用说了,他们肯定没有这个水准。
即便是刘云龙亦或是李大虎这等将领,其实也不行。
而陈先赟这一战,毫无疑问就是向世人宣示,其名将之风。
又过了几日,当是第一兵团的胜利的消息抵达,全军欢庆不说,便是远在山东的刘青山也派快马来报,说是到如今朱大典军团,连东昌府城都拿不下来,只能在袭破小城之后,绕路朝着兖州府行军。
他已经派斥候抓捕敌方的侦骑,问的非常清楚,说是朱大典、张应昌等诸将亲自率军南下,而且黄得功、邓玘兵败受伤之事,也有详细的介绍。
更重要的是,此时此刻,朱大典的兵马已经折损到只有三万五千左右精锐了。
到此,已经没有人在怀疑高唐州城大胜了。
而且,毫无疑问,陈先赟却是凭借手下几千残兵,硬生生的造成了伪明减员数千,和不得不派遣五千以上的精兵镇守,再加上先前交锋,明军的损伤,意味着朱大典部的折损人马数已经超过一万五千人。
而且这一万五千人,是完完全全的募兵,是在京师战场上跟女真人拼的你死我活的募兵。整个颍州的形势,陡然开朗。
而这一日下午,针对这新局势召开的军事会议上,大都督府上下刚刚在沙盘上标注好新的战局情况,李岩尚未来得及讲解几句,陈二黑便正式向楚行请战,要求率众北上,迎战朱大典。
“王上。”
因为是大规模的军议,参与的人数极其多,所以在营帐外的空地上举行,而陈二黑正立身于沙盘之前,慷慨陈词,“事到如今,伪明与我大乾皆不需要什么奇计可言,既然我们无法一口吃掉孙承宗,孙承宗无法一口气吃掉我们,我们何不直接北上,一口气吃掉朱大典呢?”
“要知道,如果我们率主力西进,与孙承宗鏖战,需要的人力、物力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可是山东朱大典部的人数已经比我们少了,而我们山东的兵马数还在增加之中。”
不得不说,陈二黑虽然激进,但是他观点却没有任何问题。战争就像是复杂的电脑运算,初期一看,都是极其复杂的代码,但是当你抽丝剥茧,一点点的去盘算,会最终发现,原来其中的数字只剩下1和0了。
而陈二黑认为的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那就是在兵员对比上,朱大典的连番损失之下,已经远远不如大乾。
而实际上,陈二黑此举,很快便得到了在场众人的呼应,将俱皆踊跃请战。
而看到如此热烈姿态,再加上陈先赟刚刚创造的军事奇迹,即便是胡爷和刚刚被楚行否定过的齐岐山都有些犹豫。
至于大乾国主,倒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多余表情,只是坐在沙盘前静听这些将军言语罢了。
“臣以为不可!”而就在这些人依次表态完毕,楚行将要回复之时,大都督府参谋次长之一的李岩却先黑着脸站出来,且言辞激烈。“非止不可,还请官家一并降罪,斩陈二黑,以警后人!”
夏日熏风阵阵,树影斑驳,陈二黑和其余几名大将一起目瞪口呆,胡爷和齐岐山也都缩了回去。
而不等到这些人回过神来,筹措言语反驳,李岩却再度拱手,然后语出惊人:
“王上,这群人哪里是为国家?为您?他们只不过是见到陈先赟立下奇功,存了嫉妒之心,起了轻敌之念,是要拿天下兴亡给自己搏取一份功名罢了!还请王上万万不要上他们的当!”
楚行当即摇头不止,这个李岩确实真不会做人啊:“这些诛心之论就不要说了……有私心又如何,能取胜便可!反之,若不能胜,所谓一片公心,也不过是误国之心罢了……李岩,咱们有事说事。”
“那便有事说事,臣以为陈二黑将军的谋略有误!”诸将刚喘了一口气,李岩便继续严肃相对。
“王上,臣只问,发大兵军去围剿朱大典,若朱大典坚守不出,静候援军又如何?
便是刘青山将军可以挡住部分援军,可真要到了决战之时、生死关头,明军难道不能扔下后勤之虞,发援兵从河南、北直隶再支援个两三万精锐?
而我们的士兵才是真正有限的,到时候时局僵持,孙承宗引大兵东进,我们又该如何面对?
所以,臣才说陈二黑当斩!臣不信他们口口声声说大胜就在眼前,却想不到这一点!”
“无非第一兵团,第二兵团连连立下战功,让他眼红罢了。”
顷刻间周围一片死寂,陈二黑本能的向胡爷求助,却被对方瞪了回去,无奈只能跪在地上,口称疏忽无能。
楚行一面示意陈二黑起身,一面又对李岩缓缓摇头:“李岩所言是有道理的,但是陈二黑也不可能心怀歹意,此事再做他论。
李岩不好多言,只能俯首称是。
就这样,因为李岩的坚持,更因为楚行的模糊态度,本次军议终究不能改变大略。
军议算是无终而果。
而军议之后,且不说各人自有去处,这一边齐岐山一出门便主动唤上了李岩,邀请对方同车而走。
“李岩,你和陈二黑算的都不对!”
一个是封疆大吏,一个是新晋的谋主式的人物,在马车内相对而坐,而齐岐山也是开门见山。“其实你的想法也不对!救民军保家卫国,物资堆积如山,王上亲自压阵,士气如虹,哪里就要那么艰难,陈先赟都能赢……”
都是文士出身,李岩当然无忌,且他心中也气急,便干脆冷笑。“以大乾先前的战斗力,何必需要援军,单凭第二兵团就能将朱大典撵出山东,如今竟然这么多人喊着救援,无非是从另外一方面证明,某些人离了大王,压根就不会打仗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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