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眉头越皱越紧,忽然觉得不对,猛一转身——不对!两座大营离得那么远,烧的只是统领大帐,又不是整个大营,火油味儿怎么这么浓?
一回头,看见那气味的来源正是自己的营帐,而他帐前亲兵、周围的巡逻兵都在仰头望着东面和北面的大火,只有他立在大帐门口,周围已无一人防守。
孙经纬心里咯噔一声,抬手一甩一枪就猛力穿透大帐!
银白长枪从大帐这头儿射入,从那头儿出去,刚猛的内劲将大帐撕出两个洞,大如车轮!
洞后探出一张黝黑的人脸,隔着营帐对他咧嘴一笑,随即往后一仰!
火苗呼啦啦地就从帐后窜起,霎时卷满整个大帐。
青少羽大怒,长枪已射出,他夺了一个亲兵手中的刀便冲向帐后,亲兵和巡逻兵们这才发现自己的大营也着了火,惊骇之下慌忙跟着青少羽围去帐后。
但帐后早没了人影,那放火的小子已奔出老远,西大营的人望着烧营之人的背影,都愣怔得张大嘴巴。
那人跑路的姿态不对劲,竟然是个瘸子!
一个瘸子敢潜入他堂堂二十万的水军大营?
一个瘸子敢火烧统领大帐?
这小子是谁?
希望他的跛脚是刚受的伤!
燕青停在远处,扬手一抛,青少羽伸手一把接住,低头一看,傻眼。
腰牌!三辅水军大统领府,亲兵!
东大营火起之时,快被臭气熏死的李大壮也从茅房里闪身出来,一样跟在巡逻兵后头跑。
他一直在茅房里蹲着,蹲得腿都酸了,熏得好几此都险些呕吐,但想到尹莫幽说让他忍耐,这才生生忍了这么久。
可是,他忍是忍下来了,如今却离统领大帐有些远,待他趁乱跑到大帐前时,北大营、南大营都已相继起了火。
三座大营都起了火,烧的都是统领大帐,西大营的统领孙经纬是个模样精瘦的青年人,看模样就知是个极端精明的人,他此时已经派人将统领大帐围得严严实实,如同铁桶一般。
他一边派人去探那三大营的情况,一边严防有人烧自己的统领大帐。
李大壮一看,心中一动,远远地便喊了起来:“报——”
一声长报,未至近前,他便被亲兵给拦了下来。
“何人来报?”
李大壮把劫持来的腰牌一解,递给那亲兵,就地一跪,道:
“报统领!俺们刚刚运泔水去后山,发现咱们的人被打晕绑在树上,泔水车和粪车都不见了,怕是有奸细混进营里来了!”
眼下这情形,显然肯定必然是有人混进来了!
孙经纬想过人是如何混进来的,想来想去,觉得只可能是他这边的疏漏,李大壮的军报并不让他意外,他接过腰牌一看,眯了眯眼:“你是南大营的?”
“是!”
“那为何奔来西大营报信?”
“啊?”李大壮一脸呆愣,理所当然道,“这不是离得近吗?南边的大帐都已经烧起来了!西大营离后山近,俺当然来统领这儿了,救人要紧!”
“泔水车每次两个人送?为何来报信的只你一人?”
“俺两人分头报信!”
“那你们看见被绑的人在何处?”
“在后山泔水坑不远的林子里,人给绑到树上了,衣裳也给扒了!”
孙经纬听后不再问,他走近前来,眯着眼端量着李大壮,想看出他所奏报的军情是否属实。
但就连他自己都怀疑是自己这边的大营出的纰漏,而最可能的便是运送泔水和粪水的人里出了问题,于是,略一思量,孙经纬走到李大壮身旁,招来一队巡逻兵,命令道:“你们去后山看看!”
就在他从李大壮面前走开的一瞬间,李大壮忽然向前就地一滚,滚向营帐,手从怀里摸出火油罐子往地上一砸!
他一向臂力惊人,那罐子在他掌下一拍就裂,孙经纬回头时,他已将火油泼到了大帐上,一扔火折子,大帐顿时便烧了起来!
帐前四面八方都围着亲兵,可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有的人还疑惑——怎么报信的人倒过来了,跑得累了?
于是,数百人眼睁睁让人在眼前把军帐给烧了!
孙经纬双目顿时气得烧红,挥刀就要砍死李大壮,士兵也都举着枪朝前逼,李大壮哈哈一笑,往地上一坐,从怀里拿出腰牌一亮!
孙经纬和亲兵们的刀枪同时停住。
李大壮伸手将腰牌挂到了孙经纬的刀尖儿上,孙经纬挑着那腰牌把刀收了回来,一看之下,红眼睛瞬间就如同被水浇了,两眼发黑!
他身旁的亲兵们往那腰牌上瞄了一眼,识字儿的皆张嘴吃风,惊掉了下巴!
李大壮盘膝坐在地上,仰头朝着他们哈哈大笑,从怀里又摸出一物来,此物一亮,见者色变!
虎符!
见虎符者,如见将帅!
大帐还在烧着,这时却无人再管,孙经纬率着亲兵和巡逻兵们将刀枪一收,跪地便拜!
李大壮持着虎符站起,高声传令:“奉大统领军令!西大营统领和都尉,即刻到中军大帐拜见,不得有误!”
在水军大营四座统领大帐都烧起来的时候,北大营辕门前官道上,一群人策马奔来。
望台上的岗哨都被营中大火吸走了目光,听见官道上有马蹄声来,不由转身,惊见一队人马,高声喝道:“来者何人?速速下马!”
望台上显示调度的军旗一摆,辕门守军登时如临大敌,长弓手、短弓手紧急列阵,木墙后重弩就绪,森寒的箭头闪着刺眼的光,直直地指向官道。
李铁书勒马而停,却未下马,高举大印道:“三辅水军大统领府亲卫李铁书,奉大统领军令而来,大统领大印在此,命你等打开营门,不得有误!”
那大印包在耀眼的红绸里,李铁书将红绸一解开,高举这大印,迎着营火朝上让人看,玉色温润,笔画清晰。
辕门打开一缝,一名小将驰来李铁书面前,接过他的腰牌验看,又将大印翻过来对着火把细细一瞧,顿时惊住!
他翻身下马,跪地一拜,随后起身策马回营,马蹄声在辕门里一停,辕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弓弩手撤尽,李铁书带领青州军留下来追随尹莫幽的将士策马进营,到了营中一举大印,问:“奉大统领军命传令!军中传令官何在!”
“李大人稍候!”那出营察看的小将抱拳一应,便去找人。
片刻后见一人背月飞踏而来,只见衣袂舒卷,落地行来,脚下无声,速度极快。
那人见到李铁书,道:“见过韩大人,大统领有何军令?”
李铁书手执大统领大印,端坐马上道:“大统领今夜回营,奇袭四路统领大帐,现已在中军大帐之中!
特命除巡营值守外,全军回帐!擅出者,斩!妄议者,斩!谣言者,斩!”
三声斩令,一声比一声高,听得辕门的兵们个个噤声,气都不敢喘。
早前火起时就有人从军帐那边传消息,说火烧统领大帐的是大统领的亲卫长,起先还有人不信,如今听着竟是真的!
天底下哪有火烧自个儿大营的大统领?
这大统领到底想干啥?
没人猜得透,只能从这三声斩令里猜出——大统领心情不好。
明天,或者说今晚,有人要倒霉。
“领命!”那人抱拳而去,飞奔传令,前往各大营传令止乱。
李铁书则收起大印,下马步行,往中军大帐而去。
中军大帐安置在东大营,东大营前有三大营拱卫,后依云梦泽之天然屏障,从地势和兵防上来说都最为安全。
但正是这所有人都以为最安全的东大营,最先被人烧了统领大帐,动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尹莫幽。
尹莫幽还在统领帐外,燕青赶到时,大火已经烧了三面大营的统领大帐,尹莫幽背衬着熊熊火光,面寒如霜。
这样的军队,在她名下,简直是耻辱!
在青州军时,新兵们喜爱她,敬佩她,老兵们喜欢她多少是出于爱屋及乌,爱她的才华;老将们便也将她当成自己人更是因为白宗唐与廖幕城的刻意关照。
可如今她在这陌生的二十万大军的军营里!
她今夜奇袭自己的大营,放火烧了统领大帐,这事儿统领们必定会要求她给个解释。
她刚升任大统领,刚回营,眼下正是服众的紧要关头!
中军大帐中,廖智远带着东大营的将领们最先到了,尹莫幽坐在上首,一语不发,只等;又等了两刻的时辰,北、南、西三大营的统领也率领着麾下的都尉进了中军大帐;李铁书、柏然、燕青和李大壮也一同回到帐中,在将领们的注视之下站到了尹莫幽身后。
“敢问大统领,回营为何不派亲卫事先通传,为何要火烧我等大帐!”一进大帐就有将领压不住怒火,出言质问。
廖智远从入了大帐,视线就锁定在尹莫幽的脸上,他总觉得今夜逼近看此人时,那双熠熠生辉在眸子似曾相识,当然,他明白尹莫幽与廖幕城的情义,以他的忍耐力,火烧统领大帐的事,他绝不会出头,因为——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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