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借冰（二）
陆锦柠抽出帕子掩着唇呵呵笑了起来，“五妹妹这话是怎么说的，什么我满意不满意？哦！你是说这个丫头呢吧？得！我也是多管闲事，看不得妹妹这里乱七八糟的，既然妹妹心中有数，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讨人嫌了，紫凝——”
紫凝放开了绿沁，转过身，将身上故意没有拍掉的土给露了出来。
陆锦柠抿着唇笑，“我还有脸来管妹妹的事，你瞧我，自己的丫头都没教好，不就是被打了一下么？委屈的跟什么似的，还不赶紧收拾干净？叫五小姐看见像什么样子！”
锦棠方才没看见，可是，打从紫凝她们进院儿的时候便爬上屋顶的绿饶可看个清清楚楚，此时听见三小姐这样说，她的心中不由笑了笑，笑自己从前太单纯，最后将人都给得罪了，还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做得对。
她抿了抿嘴角，看向发髻有一丝凌乱的绿沁，声音无波：“怎么回事？”
绿沁见锦棠瞧过来，方才的惊吓加上委屈，这样一激动之下，竟然结巴起来：“小，小姐——”
她揉了揉有些泛红的眼睛，“方才这几个婆子要闯进来，奴婢拦着没让，结果她们就要上来推我，我躲开了她们就说的很难听，还说是来和小姐借冰，可是小姐，这儿是厢房，咱们海棠苑和宁馨居院子也差不多，哪有找小姐借冰跑到厢房来的？奴婢拦着，紫凝硬是要闯，奴婢一拦，她就摔倒了地上，奴婢没有打她啊！奴婢真的没有打她！是她自己撞过来的！”
陆锦柠余光扫过紫凝一眼，心中暗骂紫凝不争气，连找茬都找个漏洞百出。
她甩了甩帕子，皱眉叹气，“诶，这牙齿和舌头还打架呢，更何况是两个人，算了算了，都是误会，紫凝这个糊涂的丫头，看我回去不好好罚她！”说着瞪了紫凝一眼，转头面上又挂上讨好的笑，“五妹妹，咱们姐们之间向来要好，我也就不跟你见外了，我记得你从小就不爱用冰的，这回咱们发的份例都少了，你也知道我，我从小就怕热，那么点儿冰，完全不够用啊！你既然用不上，不如，你让给我一点，好吗？”
原来是因为冰。
锦棠皱了皱眉，三姐姐这样，摆明了是想先找点她的茬，然后好开口。
可是她其实不明白，从前三姐问她要什么她便给她什么，三姐姐想用冰，自管开口就是了，为何还要使这样的手段？而且，这拙劣的手段，还让她一眼就能看穿？
锦棠并不知道，其实三小姐才不想让她看穿，只是以前的五妹妹太好骗，三小姐想着依旧能骗骗她，殊不知，锦棠再怎么无知，好歹也做了多年的内宅妇人，有些事，只消看一眼便能明白的。
看着陆锦柠殷切的笑脸，她的心中忽然有说不出的难过，刚想开口答应，可是余光中，又看见那几个三小姐带过来的，一脸势在必得的婆子。
怎么，三姐就这样笃定她会给吗？
说好了要改变，现在这样，和从前无条件妥协有什么不同？自己的东西，就因为不在意，难道就可以任由别人觊觎吗？
锦棠握了握拳，露出一个得体的笑意，抽回了自己的手，“咱们姐妹的份例，都是等同的，妹妹虽然不爱用冰，但也不是不用，只是用的少罢了，妹妹其实和三姐一样，都是怕热的，这回份例少了，我也只够自己用，恐怕匀不出多的给三姐姐了。”
陆锦柠一愣，好看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看着锦棠的目光也毫不掩饰的不善，阴阳怪气的冷哼一声：“不就是要块冰冰么？往年我一开口，你就给我了，怎么，现在跟我生疏了，要分出个嫡庶尊卑了？”
锦棠低眉顺目，“三姐严重了。”
“那你就给我！”
“可是小姐的冰已经用完了！”
啪！——
陆锦柠心头的火正无处发泄，绿沁这样一开口，更让她羞恼，手一抬，巴掌便挥在了她的脸上。
“主子说话，由得你这个贱婢开口！”
“三姐！”锦棠皱了皱眉，看了绿沁刹那肿起的脸颊一眼，再看三小姐时，眼中不免带了一抹凌厉。
“妹妹这是当真不肯将冰让给我了？”
锦棠不欲再和她纠缠，面无表情的转身，声音渐淡：“三姐，我这里真的没有冰。今儿晚上还得给二叔祖母守灵，妹妹便不留姐姐了。”
赶她走？陆锦柠冷笑一声，“哼，不给就算了，左右族中长老都已经安顿下来了，等二伯祖母出了殡，你的好日子，也该到头了，我倒要看看，你那冰能用到几时！”
锦棠脚步顿了顿，“不劳姐姐费心，我劝姐姐还是独善其身的好，免得你这麻衣下的绫子露出来，恐怕就不大妥当了。”
陆锦柠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的胸口，果然，在那一身麻衣之下，露出了一小块绫子的料子，大约是方才她用力打那一巴掌，不小心露出来的。
她捂着胸口，气恨的再抬头，可是庑廊下哪里还有锦棠的影子？
她只好恨恨的啐了一口，看着那几个成事不足的婆子目露凶光，“还不走！等着吃晚饭呐？”紫璇叹了口气，小步跟上陆锦柠，心中反复咀嚼了几下，才硬着头皮将话说出口：“小姐，大夫人那边传话，说是小姐们服丧期间，份例仍然依照现在。咱们的冰早就用没了，以后的这三个月您看——”
不提还好，一提到守孝的事，陆锦柠便如同炸毛的猫，只恨不得全身上下都竖起尖刺来。
她狠狠的揪着帕子，恨声恨气的道：“凭什么啊！他们愿意守他们守去！跟咱们有什么关系！都快出了五服了，没分家又怎么样？他们不就是——不就是——若我们是长房宗子，若是五妹妹要成亲，他们也由得五妹妹受委屈吗？狗眼看人低！”
紫璇叹了口气，小声劝道：“小姐，您可小点声儿，要是让人听见了传出去，您的名声可就完了……您往好处里一想，三个月马上就过去了，正好，外头都知道了您在董家落水受了寒，三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京城里那些家长里短的闲话翻出好几个花样来呢！三个月后，谁还计较小姐落没落水？到时候，天气也没那么热了，各家的帖子一到，您不是照样风风光光的去赴宴？”紫璇不敢说去相看，只是委婉的提醒。
陆锦柠顺着她的话一想，心里才觉得终于顺过来一口气，可是她嘴上尤不饶，“让我穿麻衣我也穿了，还要我怎么样？你瞧瞧我这几日晒得，都变黑了！我穿绫子怎么了？我这是穿了几日，磨得皮都破了，不得已才在里头穿了件里衣，五妹妹那是什么眼神？搞得我好像有多十恶不赦一样！她可好了，惹了祸了倒能躲个清净，灵堂也不用去守，风吹不着太阳晒不着的！”
紫璇哪敢说小姐一穿上丧服就赶紧在里头套了柔软的绸布里衣，皮肉连红都没红，哼哼哈哈着对着紫凝使了个眼色便先一步去张罗晚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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