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老爷没气了
这几日京城中的大事不少。
先是衍庆帝病了。后又有七皇子起兵造反,从阜成门打进了内城。
期间还有怀宁县令贪墨案掀开江北历年私卖官粮一事。虽然露出的只是冰山一角,可是这件事经过有心人深挖,竟然和南山案联系在了一起!
所以这几日六部除了兵部,其他各部忙的不可开交——户部将十年来的账目都翻检出来一一核对,吏部也重新校查江北官员历年考核,刑部甚至和大理寺一起,将封存的案卷重新整理细节,工部礼部也重新梳理近五年和江北有关的私账私活。于是观政的也好,挂名的也罢,全部都要回各部帮忙,陆绍宁原本是送锦棠回府的,只是他刚拐进胡同,便被早一步得到消息的差吏给拽走了。
陆绍宁不在,老祖宗陆崇清昨晚便被接进宫一直没回来,老太太不问事,文氏又病着,所以外院便只听萧氏一人做主。
方才按照韩太医新开的方子熬的药喂进去,昏迷中的陆绍安的耳朵竟然开始流血,外院一片人仰马翻,黄大夫施针好容易将血止住,陆绍安又开始全身颤栗,像是砧板上挣扎的鱼,周妈妈按也按不住,外院伺候的奴才关柴房的关柴房,打板子的打板子,萧氏本也不打算用陆绍安的人,这时候正好有借口去马房喊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进来,齐齐动手刚按住陆绍安,外头有人来报说小姐请的大夫还没走,董妈妈带着婆子要硬闯进来。
黄大夫将剩下一只金针扎在檀中,擦了擦汗。陆绍安的病是怎么一回事,他自然比谁都清楚,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只差了最后这几针,他自然不能让旁人来破坏。他抬眸看了萧氏一眼。
萧氏垂下眼睑,低头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对着韩太医行了个礼:“小女没规矩,还请韩太医不要放在心上。”
她也是这几日才知道,衍庆帝病着,若不是陆绍安在宫中吐血,由太后做主派了韩太医来,太医院怕是谁都不敢离宫给别人诊病的。
韩太医摇了摇头,这几日陆府没少从外头请大夫进府,这种不信任让他不痛快,不过到底也是太医院的老人了,他心里那点子不高兴早就隐藏的看不出丝毫了。
见到萧氏为难,也知她继母难做,再加上这几日黄文贺都宿在陆府中,他们之间已经有些默契,临时换人他自然也不愿,于是开口道:“我去门外看看。”黄大夫忙告了个罪说要出恭。
韩太医见他不愿掺和也不说破,只走到了月亮门旁,居高临下的扫量一眼胡子拉碴,衣衫褶皱的济逢春,眼底的鄙夷轻视遮掩不尽,转头对董妈妈道:“你便是陆五小姐派来的人?我奉了太后懿旨来给陆阁老诊治,关于陆阁老的病情已经有了应对方案,回去告诉你们小姐,这里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身后便有杂乱的脚步跑来,声音更是惊恐万分,变了音的喊着他:“韩太医,老爷没,没气儿了!”
锦棠刚走近便听槿心喊了这一句,只觉得有惊天滚雷对着她面门劈下来,直劈得她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几乎要站不住。
“五小姐。”
济逢春面上终于有了表情,搭住锦棠的脉搏,不赞同的看着她。锦棠却按下济逢春的手,带着他便要追上韩太医。
只是人刚靠近,便被拦住了:“小姐,夫人有令,任何人不得擅闯,以免耽误了老爷治疗。”
锦棠一把将人推开,冷笑道:“我倒不知道外院何时换了管事?”
她脚步不停,声音却高高扬起:“董妈妈马婆子,将这几个胆大叛主的奴才给我关起来!征弘征荣呢?叫他们来见我!”
她大踏步一脚迈入暖阁,萧氏却拦在了眼前。
锦棠急红了眼睛,视线穿过萧氏直接去看面色潮红,身体却如筛糠的陆绍安。
还活着。她松了口气,心中愈发凛然。
“让我见父亲。”
萧氏眼下青黑,眼中血丝满布,眼神带着看不懂事孩子般的责备,像是强打着精神,紧紧捏住锦棠的胳膊:“韩太医的医术即便在太医院也是数一数二的,他会尽力为你父亲诊治,你不要添乱,先回去。”
锦棠低头看着萧氏葱白玉手,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后退一步。
萧氏松了口气,也松了手,眸波闪动,心思再多也到底是小孩子,遇到大事还是乱了分寸。
却听她忽然说了句:“夫人累了,请夫人回内院。”
绿竹绿云便硬生生挤开了她身边的周妈妈和枫露。
周妈妈大惊,伸手成爪,便往绿竹肩上抓去。青宴早就猜测过周妈妈会功夫一事,此时见她无所顾忌,便也放开了手脚,将她缠在了角落。
漏洞一出,济大夫便从屋中人墙挤了过去,推开犹豫不定的韩大夫,伸手一拂,便将陆绍安身上扎着的三只金针六只银针收在手中。
“你做什么!”韩太医大怒:“人命不是儿戏,你竟然将陆阁老的救命针拔除,陆阁老若是有什么不测你负得了责吗?”
“若是依着针法和我的方子,陆阁老至少还能维持十几日,可你这么胡乱诊治,陆阁老恐怕今日都坚持不住,到时候皇上降罪下来,你贱命一条,难道要我一家老小跟着受牵连吗?快给我住手!”
说着他便要去拽济逢春施针的手。
济逢春眉头微皱,左手大袖一挥便将韩太医掀翻,右手不停,如残影般将袖中金针祭出,护住陆绍安的心脉,然后抓住他的手腕,闭上眼睛。
锦棠看着济逢春顺利施针,紧绷的心弦总算略松,一时间竟有些站不住。
萧氏眸色晦暗,知道陆锦棠带大夫来给陆绍安诊治这件事已经无法改变,再阻止难免惹人生疑,只好按捺下心中的烦躁,挥了挥手,召回和青宴缠斗在角落的周妈妈,眼圈泛红,似无奈,又似不忍,哑着嗓音道:“城外发了瘟疫,不少大夫去了城外,即便是这样,京城附近有名的无名的,能请的大夫都请遍了,就连你常用的华大夫也请了,你既信不过,便叫你带来的人看看也好——谁不想让你父亲好起来呢?只是怕你做了无用的事,徒添你父亲的痛苦罢了!算了。”
她的眼底一片冰冷,按着发红的眼角疲惫的往外走,对着霜钰使眼色,示意她去找黄大夫。她心中其实并无担心,毕竟黄大夫保证过,那毒绝世罕见,并且绝无被人发现和治好的可能。她就算不信黄大夫,也信药王谷。
没了萧氏的阻拦,锦棠便由绿云绿袖搀扶着走到了近前,半晌无声,只是她瞧着济逢春越来越淡的神色,心中渐渐忐忑起来。
忽然,他睁开了眼睛,眸中精光大绽,“令尊中了余年,此毒,必死。”
锦棠心中惊疑不定,看着济逢春心头堵的发疼。
济大夫说过,余年是药王谷的毒,毒药的方子早在十几年就被销毁了,而那毒谁都没办法。
“没,没办法了吗?”锦棠听见自己的声音细弱的如同蚊蚋,胸口疼的她全身发抖。
济逢春低头看着手中那三只金针,每一只内侧都有一个即便细看几乎都发现不了的水纹,轻轻的嗯了一声。
韩太医一头雾水,正要怒斥胡言乱语,却见门口处进来的人,当即急着朝他道:“黄大夫!陆阁老的金针被拔,你可有办法——”
他的话没说完,闯进来的黄大夫却脸色忽然骤变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济逢春迎着门口处看着逆光之人神色晦暗。
“黄文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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