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景,越摇了摇头,方俯身将那扔至一侧的书卷拾起,而后缓步走向庭院中央,于他们呼和的聒噪中沉声唤道:“寻儿。”
闻得此声,沉浸于玩乐中的众人抬眸一瞧,皆瞬间吓得变了脸色,赶忙停下手中的活计,退至一旁并身站好。小寻儿转身瞧了瞧那躬身退至一旁的奴才,而后清亮的眸子又瞧向那坏了自个儿兴致之人,小脸上不禁猛然露出灿笑,朝他欢声唤道:“哥哥。”
越行于前,方见那案上的茶盅里放着的是两只蛐蛐,他沉下心气,坐于案前,将手中所执之书递与寻儿,轻声问道:“春光甚好,寻儿不用功读书,怎的倒玩起此物来了?”
“读书无趣,此物却有趣,遂寻儿喜欢玩儿。”那孩童接过他手中的书卷,正声道。
“此事,你母后可曾知晓?”越笑着问道。
“母后不知,此时她正在殿中诵经不许人打扰,遂寻儿是背着母后偷偷玩儿的。”孩童言罢,方转眼瞧了瞧侧殿,而后踮起脚,于他耳边悄声道:“现下日中,想必待会儿母后便会出来,哥哥且定要帮寻儿保守秘密。”
话音刚落,唯听殿内传来开门之声,接着脚步声响起,寻儿闻之,转着眼珠,方端起茶盅将那两只蛐蛐扔放于草丛之中,而后摊开书卷递与高越,并乖坐于他的身侧。诵完经出门的素妃瞧见此景,不禁打心眼儿里高兴,她瞧着用功读书的寻儿,又瞧着于一旁教他的大王,方露笑,快步行了过去。
“朝中之事甚忙,大王极少到此,怎的今儿有空过来?”她行于前,一拜道。
“今日春光甚好,想于园中逛逛,不巧路过华翠宫门外,便想来看看寻儿,见他读书甚为用功,原是不忍打扰,奈何心中甚念终是不舍离去,便与他一道同案而读。”高越抬眸,朝素妃正声道,只见他眸间笑意舒淡,让人见之,甚感亲切。
“如此极好,大王与寻儿乃亲手足,这同案而读之景极为和睦,不禁让人顿生血浓于水之感,再者寻儿年幼贪玩,不喜在诗书上多下功夫,若是大王常来教诲于他,教他念书,本宫定是求之不得呢。”满院春色间,素妃眉眼含笑,缓步行于前向越行礼。
“娘娘多礼了。”越起身道,他垂眸瞧着于案前乖巧阅书的小寻儿,而后道:“寻儿能这般的天资聪慧,懂礼识矩,都是娘娘教得好,眼下父王已去,宫中所留妃嫔也皆入寺修行,岁月悠长,宫中年长之人甚少,往后这寻儿还得拖您照料了。”
许是方才玩的累了,那于案前念书的寻儿打了个哈欠,而后正欲趴石案入睡,素妃见之,赶忙唤连翘将这昏昏欲睡的小人儿扶进屋内好生照料。
此时,庭院宁寂,仅剩二人,素妃转眸瞧着眼下这熟悉之景,忽而闪过神伤之色,她微顿片刻,待确信连翘等人进了屋,方才朝高越再次一拜,而后悠声道:“能照料寻皇子,乃是本宫的福气,遥想当年,若不是先王后娘娘将寻皇子交与本宫抚养,让本宫有了个依托,那么前些日子本宫也早随了那宁安寺众师太去了,这后宫之中,诞有子嗣者寥寥无几,如今众妃已去,各宫各院皆空落无人,即便是大好的春日后花园内也鲜有人前来,可谓清冷至极,本宫留于宫中,原是深感万幸,可现下见了这物是人非之景,一时倒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
“能长留于宫中不用终身与那青灯古佛相伴,自是该喜。”高越听罢,正声对她道,“娘娘现居太妃之位,又养育着小皇子,位份崇高,定能得阖宫之人的尊敬,现下群妃已去,宫院空落,待寡人再纳些妃子扩充后宫,这燕宫便又会似从前那般热闹,还请娘娘定要以往常之心留于宫内,照育好寻皇子,切莫伤情多思,倘若觉着烦闷,可去广灵宫找寒妃娘娘小聊畅诉一番。”
“寒妃娘娘······”唯听素妃喃声念道,“她诞有一女,留于宫中原可与本宫为伴,奈何自大王去后,听说她便也一病不起,终日卧病在床已有三月之余,先王去前众妃齐聚都不曾见到她的身影,先王去后琐事众多,本宫便也无暇顾及她,寒雪之际只曾派身边的丫鬟前去问候过一回,得知她仍处病重皆需静养,之后便再也未曾前去看望过,如今冬去春来,宫中回暖,竟也不知她的病况如何了?”
“寒妃娘娘患病?何时之事?”高越闻言,怔声问道。
“已是几个月前之事了,听说是染上了风寒,那时因正值先王驾崩之际,繁事甚多,广灵宫之人便未将此事惊动太医,再者,大王那会儿正忙于登基祭典,不曾听闻此事也是情理之中。”
高越闻罢垂眸,不再言语。
春宫宁寂,宫墙柳枝随风轻舞。广灵宫外,无人看守,墙角紫藤尚未抽芽,但那院中梨树却已花开几许,其上有鸟儿栖息相偎。越推门而入,缓步行于其间,流转着狭长的眼眸望着这满眼的凄寒之景,不禁一声轻叹。自先王卧病以来,他便一直于榻前照料,未曾离过半步,其后先王驾崩,他主张葬礼事宜,继而又忙于登基大典,后因国事繁重便无心顾虑其他,这广灵宫,他已有数月未曾来过,如今到此,眼前之景虽还似从前,但却叫他徒生出清凄陌生之感。正遐想着,忽闻殿阁之内传来婴孩的啼哭之声,在这宁寂之所显得犹为突兀,越心中一惊,微怔之后方回过神来,明白此乃他的小皇妹凉儿的哭闹。
高越心中一喜,方露笑大步往那殿阁走去,不料刚上殿阶便见蓉儿抱着小凉儿走了出来,越微怔,抬眸细瞧之,只见那丫鬟容色憔悴,丝毫不似从前那般欢脱娇俏,但现下抱着小公主的模样甚为温良,嘴里还哼着催眠曲,待抬眸之际,瞧见了突然到访的自个儿,不禁猛然一颤,眸中有忧有喜,有怨有盼,似杂陈着五味,让人说道不清。
“太子殿下······”蓉儿瞧着他,怔声唤道,下一瞬便意识到自个儿失了言,苍白的脸上闪过惊慌之色,而后后退几步,躬身欲行礼,奈何怀着抱着婴孩跪扣不得,一时情急,只得朝他躬身一拜道:“大王······蓉儿拜见大王·······”
此举高越见之不解,方大步行于前将她扶起,而后轻声问道:“你与寡人皆是旧相识,虽有数月未见,但那份情谊犹在,怎的如今再见你会这般惊慌?”
“虽是旧相识,但如今却换了身份,往日蓉儿所见的都是大燕太子,生性自由多思,酷爱寻常之乐,自然是近乎一些,如今站在蓉儿面前的可是当今大燕之王,国事繁重,日理万机,于此蓉儿皆是不懂,自是要对这重见之人生疏敬畏着些。”蓉儿暗掩惊慌之色,抬声对他道。
“数月未见,你单是容颜略显憔悴着些,未曾想嘴还是如从前那般伶俐。”越笑着应声,方抬手接过她怀中所抱的婴孩,垂眸低凝片刻,而后抬步往殿内行去,并轻声问她道:“方才寡人于院中时,闻见了小凉儿的啼哭之声,怎的,她可是冷了?或是饿了?”
“方才蓉儿才喂小公主吃过膳食,初春虽寒,但奴婢抱着小公主出门都会覆被褥于其上,怕她啼哭非冷也非饿。”蓉儿神色怅然,随他行于殿中道。
“非冷也非饿,那寡人的小凉儿为何会无端啼哭了起来·······”越喃声念着,眸光流转,打量着这宫殿之景:春风拂过,纱帘微拂,焚炉空置,暖香未燃,因而使殿内冷寂异常,阖宫唯闻玉漏作响,声声入耳。越见罢,方定眸,瞧着这清冷的宫殿,忽而怔声问道:“你们娘娘之病可好些了?”
此话虽轻,奈何那随行而来的蓉儿却脸色煞白,继而眸底闪过神伤之色,只单僵立于原地,不肯作答。
越见之不解,方又问道:“寡人听素妃说寒妃娘娘自去年冬初便一直病着,现下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不知娘娘之病可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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