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越行了出来,候在殿外的吕尚子赶忙迎了上去,却见他眉宇轻蹙,面色沉郁,心中对殿内之事便已料了几分,自知此时不宜多话只单撑了伞,跟他一道下了庭阶一路穿过庭院往广灵宫外行去。
冷雨不断,梧桐叶残落了一地,因阖宫空落,长廊宫道皆空无一人,独有高越等一行人大步行于其间,好不恓惶。东寒宫中,身着披风的葭儿端坐于廊檐之下,仰面望着那从檐角滴落的雨珠发怔,那放脚的台阶之下,积水成洼,打落的海棠花散了一地,残香和着泥土之芳沁人心脾。回廊那头,慕容昌胤静立于此,隔着掩映的海棠花枝瞧着她那纤纤身影,眸光专注。
“姜汤好了,姑娘快喝些罢。”弄棋缓行而来,将手中汤药递与她,而后仰面望着房檐滴落的雨水,又回望着那坐于檐下的葭儿,忧声道:“深秋极寒,又恰逢冷雨,姑娘向来身子弱可别坐在檐下了,早些回屋去罢。”
“这深秋之雨配上那赤色枫叶倒别有一番意境,如此绝佳之景不瞧瞧岂不可惜,弄棋姐姐,葭儿只是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并无大碍,你不要这么紧张嘛。”葭儿言罢,端起姜汤,低头饮之,弄棋见此况,心下无奈,只得轻叹一声,而后伸手帮她紧了紧身上所着的披风。此时,前方的海棠树下似有一人缓行而来,其倩影倒映于水洼之中,她抬头,只见一衣衫单薄、宫人打扮的女子正冒雨蹲身于前方的水洼之中,徒手将那零落至此的海棠花捡起。
“董萼姑娘这是在作何?为何冒雨而行?”弄棋问道。
那董萼闻音起身,冲她们莞尔一笑,应声道:“方才从廊中路过,见秋雨打落了海棠花怪可惜的,便寻了竹篮来捡些回去,也可做日后泡茶之用。”
“深秋冷雨的,姑娘衣衫单薄,可仔细受凉。”
“不妨事。”董萼闻言,笑着对弄棋道,继而转眼瞧着那端坐于廊中赏雨的小葭儿,见她此时杏眸圆睁也正怔瞧着自个儿,模样十分可爱,不禁又笑着对她道:“奴婢命薄,自幼便是这宫里问梅苑中专伺梅花的宫女,风里雨里早已习以为常,倒是前些日子听闻葭儿姑娘染了风寒,不知现下可好些了?”
“早已无碍。”葭儿手捧着汤碗,瞧着那立于雨中的单薄女子,眸光沉静无波,“纵然姐姐惜花,不顾庭中所积雨水徒手捡之,但秋雨极凉,姐姐头上还是撑把伞为好,弄棋姐姐,快去宫里取伞来······还有方才熬好的姜汤,也一并端些过来。”
弄棋走后,董萼扔了锄具上了庭阶,将身上所沾雨水拍打干净,而后朝葭儿俯身一拜,悠声道:“姑娘的好意董萼心领了,只是那伞和汤,董萼必须出言拒之,你我本是非亲非故之人,独在这东寒宫中略有主仆之系,若仅因此而接受姑娘之恩,恐怕日后董萼会良心不安。”
言罢,她朝葭儿俯身一拜,便独自转身离去。长廊一侧的慕容昌胤瞧见此景心中平静无波,他立于那回廊的拐角处,隔着海棠花枝瞧着那个独坐檐下垂头打盹儿的少女,不禁于唇角勾起淡笑,出了庭院的董萼侧眸,瞧着那个默立廊中暗窥偷笑的少年,轻叹一声,方行上前,立于他身后道:“不过是远远瞧上了两眼,竟能让你这般开心?”
听见她在与自个儿说话,正窃喜的慕容昌胤方敛了笑,沉了星眸转身瞧着她,问道:“方才我瞧见你们在说话,她都与你说了些什么?”
“姑娘心善,见我冒雨而行,便关怀问候了几句,仅此而已。”董萼上了廊檐,斜睨着眼前少年,继而道:“阖宫空置,唯这东寒宫住着咱大燕几位紧要之人,前些日子,我让你前来守着此宫,可不是给你指明了一美差?”
慕容昌胤瞧着眼前这拿自个儿打趣逗乐的女子,星眸平静异常,不含半分薄怒之意,只单怔望着她那嬉笑之态,良久无言。董萼独自乐了一会儿,瞥见面前少年仍无动于衷傻杵在那儿,顿觉无趣,方敛了笑容,转脸瞧着他,正声道:“她入宫不久,正是不谙世事之龄,且还生得那般纯良,虽得大王之爱,奈何大王乃一国之主国事繁忙不能时时伴她左右、护她周全,往后若她身旁没个可用可信之人,恐于这深宫之中仅凭着大王一人的宠爱终究是行不了多远的。”
庭院宁寂,秋雨如绵,那独坐于廊檐下的瘦小身影映衬着海棠花枝犹显浅淡清傲,回廊那头,两人抬眸望之,眸间不自觉多了几分担忧。
朔风凛冽,细雪纷飞,皇城郊外,积雪成川,每至冬时,大燕国便总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之象,那城郊陌上,长亭古道中,人迹踪绝,唯闻北风呼啸。
空庭冷寂,皓雪积于南墙。燕宫大殿中,炉火燃的极旺,高越独坐案前,执笔批阅着奏折,尚子静守于一侧,许是风雪犹紧,入夜极凉,坐于案前的越不禁猛地打了个哆嗦,尚子见之,心有甚忧,便赶忙低声问道:
“大王方才哆嗦,可是冷了?”
“不冷,只是坐的久了,腿脚有些麻罢了。”
越只顾执笔批阅,头也不抬的应声道,尚子见他之状,欲言方又止,只得俯身将那火炉往案前挪了挪,便又退至一侧静候着。窗外雪声细微,庭中竹影斑驳,印于南墙之上,殿中暖香暗浮,犹闻玉漏作响,奈何越静坐案前,眉宇舒淡,姿态悠然,是那般的心无旁骛,原是困倦暗自打盹的吕尚子见之,不禁心生敬佩之意,方强打着精神于案侧静立。待夜愈深,雪愈紧,侧立案边的吕尚子犹感寒气侵肤,愈发冷得刺骨,方紧了紧身上衣衫,此时,玉漏滴至三更响,尚子闻罢,方抬眼瞧了瞧案前的主子,犹豫片刻,才低声劝慰道:
“大王,已是三更天了,这寒冬腊月的······”
“天降大雪不止,燕北一带早已是积雪成川,其间东城、郢都,邺郡三地更甚,雪积三尺,覆了山林田地不说,就连那村落民屋也全给压榻了,这寒冬腊月间,百姓失所,无庐可避风寒,虽已派慕容大人并班夫子前去灾地勘察,奈何风雪极盛,道路不通,原是半月的路程两人策马竟行了近一月之余,这才将奏折传到燕宫之中,眼下除夕将至,若不赶在之前将这应灾之法批之行之,给燕北难民一个挡雪避寒之所,恐怕今年的除夕佳节是不好过了。”
“纵使灾情紧急,可大王也得仔细着身子啊,燕北已有慕容大人及班大人在,想必定能于佳节到来之前将难民全部安置······”
“救人如救火,灾情紧急更是一刻也等不得,你若是困乏,可不必于此地静守着寡人。”言罢,高越不再理会他,只单沉了心气,接着执笔批阅,
自感讨了个没趣儿,尚子悻悻抬眼,瞧着那正坐案前眉宇轻蹙的主子,不再应声,只得仍旧默立于此。夜雪依旧,朔风凌冽,宫墙烛火微颤,长廊之中,一行人打着灯笼急行于此,玉菡身着斗篷,行在正中。待上了庭阶,方立于此,解下沾雪的斗篷,命随行宫人静候在外,且带着贴身侍女言书行了进去。殿中幽寂,唯闻玉漏声声作响,高越倦坐于案,扶额浅眠,正在挪动炉火的吕尚子瞧见玉菡来此,便起身迎接,玉菡瞧见此景,也是心有不解正欲开口问询,却被尚子以眼色示意。待两人行至大殿外侧,玉菡方才道:
“今晨大王说晚膳之时要来宫中饮鹿茸当归汤,奈何我熬好了汤等至夜半时分也未见着大王身影,又听慕容护卫说大王此时仍在正宫批阅奏折,便将此汤盛好,给大王送来了。”
“祺妃娘娘有心了,只是今日大王一直在为燕北雪灾一事烦忧,于案前忙了一天甚为劳倦,直至现下才闭目浅眠,遂此时此刻实在不宜将大王叫醒,恐怕娘娘是白跑了这一趟了。”尚子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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