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侯坐拥江东一带,有锦绣千里,且生于皇室之家,血统尊贵,若是想得一人相伴,很快便会有无数女子对本侯投怀送抱,那燕东侯府之中更是美女如云,她们正值韶华,每日守着闺房只等着本侯前去,你也乃是韶华之龄,却三番四次拒绝本侯之意,这是为何?”
“·······”杜若抬眸,只单望着他不语。
见她不答,高翼眉宇微蹙,沉思片刻,方又问:“莫非······你是有了意中之人了?”
听他又问,杜若眸色沉静,神情凝肃,反问他道:“个中缘由侯爷当真想知道?”
“且说便是。”
得令之后,这性情刚烈的女子放下手中随携药物,后退两步,立身跪好,方再次抬眸迎上他的目光,未作片刻思虑,终定声道:“侯爷早有家室,贤妻乃先王亲自所选,定为出生高贵,貌若天仙之人,且又育有二子,皆在垂髫之龄,料想,您与夫人乃天作之和,相敬如宾,自是毋需他人插足,此乃其一;奴婢本乃城郊南村中一平民之女,出生寒微,家亲迫于生计将奴婢卖于宫中为奴,先于浣衣局当职,其后才得偶然之机调来这谕逸阁,阁中事物甚少,不似浣衣局里那般烦琐劳累,奴婢能侍奉于此已是三生有幸,着实不敢再多有所求,更恐这低微之身配不上侯爷,此乃其二也;正如侯爷方才所言,侯爷身份尊贵,风流倜傥,身边自是最不缺投怀送抱的女子,如此,多奴婢一个、少奴婢一个又有何妨,深宫别院,王侯将相皆乃无情之人,奴婢身为草芥,只想苟活于世,安稳了却残生,不想招惹内宫是非,此乃其三也。”杜若如是说,只见她跪立于地,神色平静异常,瞧着那坐于面前的主子,且再朝他俯身一拜道:“因此三者,遂侯爷厚爱,奴婢怕是承受不起。”
听罢此番言论,高翼神情微凝,一改从前调笑戏弄之状,不禁重新凝眸打量着眼前这尚且年轻的女子,见她虽生的眉清目秀,乍见之初乃一副不谙世事之状,可那向来澄净无波的眸底细看却暗藏着复杂之绪。到底是吃过苦头的女子,心中所念自是与其它闺阁女子不同,从前,倒是自个儿小瞧了她,高翼暗想,渐缓了脸色,瞧着杜若的眸底尚有薄情几许,缓了良久,方才沉声对她道:“本侯虽喜好玩弄女子,但所耍的也皆是些贪慕虚荣的庸脂俗粉,听你方才一言,亦确信你果真人如其名,品性高洁,既是这般大好的女子,本侯自然不会再去调戏作弄你半分半毫。”言罢,他整理衣物起身,没再瞧她一眼便欲往阁外行去。
“侯爷·······”见他如此,杜若急忙随他起身,道:“南烛年纪尚小,心智还未健全,遂对些许事宜思虑不周,还请侯爷高抬贵手······放过她······”
高翼闻言转身,瞧着那立于自个儿身后的女子,微怔片刻方与她道:“那南烛虽尚年幼,但也并非如你说想的那般不谙世事。”
仅言了此句,他便转身离去,杜若望其背影,想着他方才之话,心底不禁油生出几分敬意。那日之后,高翼果真如他所言的那般不再对她作出调戏之态,即便两人同处一室,纵使她再跪地为他换药包扎,也皆尽是主仆之份,说些该说之话,未有半分逾距,如此一来,杜若每每于谕逸阁寝宫当职之时便也终不似从前那般提心慌张。风波之后,这深宫之日重归宁静,若有闲暇,她便借来书籍独自捧于花阴下阅之,甚为惬意,南烛依旧于夜下外出,偶有几回被她碰见,她便谨声训斥了她两句,本想她因此而悔改,未料那小女子太过鬼迷心窍,依然照旧,非但未有作改,反而变本加厉,更是毫不忌讳的于青天白日里便时常往寝宫那边去,且把劝告她的杜若树作敌人。见她如此不知自重,杜若纵使愤懑也丝毫无用,只得强压着心中之气,待缓了心绪,方也漠然视之,索性由得她去。
料想那高翼向来行止由心,幽居深宫却放浪形骸无所顾忌,但也终是一言九鼎光明磊落之人,从那日起,他便对那名唤杜若的刚烈女子尊敬有加,不曾再纠缠于她。深宫宁寂,又正值大好的春日,白昼极长,若终日居于坐于阁内看书题字难免有些烦闷无聊,再者他冒然还朝,这皇宫内院定有人于暗处盯察着,遂致亲信不得入内,无法获知宫外之况。次日,翼独坐案前,一面执笔书信,一面暗想着前朝后宫之事,不禁心绪烦乱不堪,他按捺着,可轩窗之外的梧桐青树上,尚有一知了鸣叫,甚为聒噪,使他愈加无法静心而坐,待抬眸之际,瞧见暖阳高照,春意尤甚,方仍了手中所执之笔,起身往阁外行去。草木花开,满院春色,幽香暗溢,他背手静立廊下,轻嗅了几回,方消心中乏闷之气,顿觉神清气爽,便快步下了庭阶,穿庭出阁,一路往南宫方向快行而去,南宫之处,草木犹盛,于这阳春三月之际,更是一路繁花相伴。高翼闻寻着花香行于幽径小道,仰首张望着四下春景,未曾留心脚下之路,却偶然悄入后花园中。
园内,百花皆放,暗香四溢,翼背手前行,将至园子尽头,却闻一女子高谈之声,不禁心下好奇,想着这春日大好园中花开若有妃嫔来此游赏倒也不足为奇,可细细听之,那女子高声谈论着的却是有关宫仪、女则、女训云云。盛春之际,放着此等美景不赏,谁人又能于此清幽雅致之处高谈如此乏味无趣之话?翼如此想,但听那女子之音,沉着冷静,甚为悠然,虽顿挫有秩,但鲜有起伏之绪,如此足可猜测出这定是位极为端庄持重之人。念道此,高翼闻声而去,行至园子尽头,方见那端空旷之地上立了些许女子,皆身着宫服,头戴珠翠步摇,正身站好,或因正值大好年华,放眼望去,虽是绿肥红瘦、形态各异,但亦皆眉目清秀,容貌俏丽可人,众人之前,只见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侧立,正对着眼前众位女子讲训着女则女训之言,话语近闻更为铿锵有力,不由得让人心生敬意。翼凝眸视之,那说话的女子背立,虽不见其面容,但背影绰约婀娜,举止端庄,只单静立于人群之间,便大有艳冠群芳之态。
高翼微有失神,缓步靠近,春日间里,暖风醉人,在那花间丛中,女儿之香扑面而来,他亦略有微醺,微眯着眼眸透过花影瞧着那说话的女子,渐行于假山之下,方止步不前,只得静立于此,暗瞧着那些个女子,面色含笑。前些日子高越于宫中选妃,必是选留了不少正值青春妙龄的女子,她们原是不谙世事,又初入宫门,自是需人好生教导,而那于人前静立着的,想必便是那一手操持选秀一事的丽妃娘娘,早在还朝之前,他便听闻过此女,今日偶然一见,倒真是名不虚传。正如此想着,奈何未曾留意脚下所置花盆,致其落地碎之,传来声响,众人闻之,纷纷侧眸朝此观望。
玉菡转身,瞧着那惊扰了她们的不速之客,只见其立于假山之下,神情从容,仪表不凡,身着的玄色衣衫上密纹有龙虎之图,且手执折扇,扇坠儿乃是由金丝线串着的千年血玉珏,她方面露浅笑,缓步行上前去,朝他俯身一拜,道:“拜见少轻侯,不知侯爷突然到此,怠慢之过,还望见谅。”
这女子,生的容色倾城便罢,可还偏偏这般端庄识礼,绰约风雅之态不由得让阅女无数的他也为其倾倒。高翼暗叹之余,方亦出声问道:“你我从未见过,如何得知我之身份?”
“这宫中,着龙虎密纹之衫、戴千年赤血玉珏的恐怕只能有当今大王一人,方才见着阁下亦是如此,且于心中疑惑了片刻,又猛然想起少轻侯于前些时候还朝回宫现居于谕逸阁内,便料阁下应便是那少轻侯了。”玉菡应声道。
“丽妃娘娘果真聪慧,竟能立马觉察到如此谨小细微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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