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林间似有脚步之声传来,且愈加靠近,惊得满地的雀鸟扑飞而起,少女微怔,从雪地间站起,闻声朝林间望去,只见赤梅林前立了一个俊美蹁跹的男子,身披素衣斗篷,手执木拐,如画的眉目映衬着身后灼盛的红梅,直叫人见之忘俗;长居于这深山之中,少女是头一回遇见这般不凡的男子,原以为是自个儿眼花瞧错了,或是哪个在山中隐居的谪仙高人误入此地着人发现之后便即刻飞身离去,遂少女怔瞧着良久,却见那男子尚未离去,只勾唇浅笑,且还蹲身于地似欲与她说话,此举足矣叫少女心花怒放,她直瞧着他,灿笑着问其来历,男子亦报以微笑,浅声作答,其音悠扬动听,甚为悦耳。
那个时候,山中万籁俱寂,唯有鸟鸣婉转,红梅映雪,洼间无风,良辰静好,甚为惬意,这便是两人相识之初;那个时候,两人皆为平民,相伴于山中,春时出街卖画儿,夏时入山采药,秋时过江渡人,冬时藏于赤梅林间嬉戏,着实快活;那个时候,男子尚且无负那江山社稷千金重担,少女亦是未经世事灵动欢脱,两人非亲非故,却总是一前一后相互牵引着穿梭在闹市街头,漫步于春水河畔,心无所忧,思无所虑······往日的点滴之景皆尽数闪现,那相伴相守之诺于昔日看来到底是真情诺诺,葭儿于梦中蹙眉,身心虽难受不已却更是不愿醒来,记忆深处,总是当年的东城深山,那处洼地,那片赤色梅林,那个俊美蹁跹的男子,以及她那欢脱无忧的垂髫之年,可时光向前,暗忆至此,许是等闲变故接踵而至,又或是人心易变,当她再至那片赤梅林之时,虽又见满树红梅傲雪、遍地赤红扎眼,奈何冰天雪地间,独剩了她一人,纵然她惶恐焦急,慌乱穿梭于林间寻那另一人之影,最终却是孤身迷失于那一大片赤红灼然的天地之间·····
“啊——”
只听得一声尖叫,葭儿于梦中猛然惊醒,她半坐在床,双眸怔直,流离涣散,鬓边发丝皆被冷汗浸染,只双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息着,睡在底下的弄棋闻声而起,打着烛灯过来,凑近细瞧,见她这番情形,唯恐不妙,便切声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做噩梦了?”
“仪止哥哥······在我今后的岁月里仪止哥哥不知去向······葭儿再也找不见了······”
瞧着她恍惚游离的神情,又忽闻如此荒诞之言,弄棋便料她定是做了噩梦,唯恐她动了伤感之思,方一把扶住她的肩膀,急声宽慰道:“姑娘莫慌,那不过是个梦而已,醒了便全都没了,犯不着再为此留恋于心······姑娘······快醒醒罢·····姑娘·····”
恍惚之下犹感有人在轻摇着自个儿的肩膀,那唤声轻细小心,体贴入微,良久,葭儿渐缓回神,凝了眸子瞧着眼前之人,且轻唤了声姐姐,弄棋见她安定了下来,浅声宽慰了几句,方扶着她半卧于床,自个儿则在一侧用手帕轻拭着她额前的汗珠,却见她仰面而卧,杏眸怔直,却不知在望向何处,过了半晌方才自顾自的喃声道:“是啊,一切不过只是场梦,醒了······便全都没了。”
“姑娘······”听她那颓丧之言,弄棋唯恐其思虑过多,移了性情,便赶忙出声唤了两句,也不管她听未听见,亦出言就此宽慰劝解了好大一通,谁知这小女子却全皆置若罔闻,只怔望着天,忽而问道:“外头的雨停了么?怎的阁内这样安静?”
“还下着呢,且晚间的雨比晨时更紧了些,只因怕风雨之声搅扰了姑娘休息,遂紧掩了轩窗,听不见雨声好让姑娘睡得安稳一些。”弄棋道。
“屋里怪闷的,姐姐且去将那轩窗全启了罢,葭儿白日里睡得甚久,此时怕是无眠,可也不能下床走动甚为无趣,干脆来个卧床静听风吹雨倒也打发得了辰光。”
“如此是好,可姑娘的身子······”
“不要紧的,姐姐且照做罢······”
弄棋起身,行至窗前,迟疑再三,终是抬手将那轩窗半开,霎时,凉风进殿,拂动幔帘轻舞,她侧身一望,许宫墙上的灯已全然被风吹灭,外头漆黑一片,不见一景一物,唯闻雨声淅沥淋漓,颇有几分凄凉彻骨之感,折身回了殿中,却见葭儿直望着窗外,静听着风雨,正值夜半,她孤身半卧在床,容颜憔悴,此番模样着实太过恓惶,让人心下怜之。弄棋行上前欲守于榻侧伴着她,却忽闻她道:“好姐姐,夜已深了,你且去睡吧,今儿为我忙活了一天,也该好生歇歇了。”
“那姑娘一个人·······”
“我只静躺着便是,姐姐且放心的去罢。”
葭儿打断她的话再声道,又对她强作一笑,聊以宽慰,而后示意她离去,弄棋见状,只拉着她的手迟疑了好一会儿,方才转身,缓步下了寝阁而去。
风雨之夜,宫墙上的灯已全然被吹灭,燕宫各处皆是漆黑一片。嫔妃宫人亦皆睡下,遂各院各处亦寻不得半点烛火之光,放眼望去,唯那西暖阁寝殿内尚有幽光在闪。只见寝殿之中,香已燃尽,凉风进殿,幔帘轻舞,烛火微颤,葭儿卧于床榻,半拥薄衾,望着轩窗下的雨,许是夜深无人迹,那风穿竹林,雨打芭蕉之声才听得犹为真切,如此却也唤起了她心中的愁绪,料想,她尚且年幼,本性极欢,原不是那敏感多情之人,奈何近两月以来,却是愈发的多思多想了起来,忧念一草一木,常无端的徒生烦愁之绪,无法排解。此时,她怔望着窗外,暗想着方才做的那个梦,竟不自觉地落下了泪,抬手拂去后,不禁顿觉无趣,方怔了一会子神,欲闭眸小憩,奈何思绪纷乱,合眼良久仍未睡着,只得再静听那风雨之声,微眯着杏眸望着幽闪的烛光,恍恍惚惚方才睡去,可仅盏茶的功夫,便又猛然惊醒,仍是一副混沌游离之状,待瞧清周遭所陈认出是西暖阁寝宫后方缓松了口气,且睁着杏眸,望了一会子天,感到困乏之时方又睡去,如此反复几回,犹觉头晕目眩,方躺倒于床,百无聊赖,只得闭眸再眠。已至一更天,外头雨声渐紧,风势愈大,凉风进殿,幔帘飘舞,风雨之声扰的葭儿睡不安稳,直于梦中辗转。雨夜之中,万物皆有声,静而闻之,倒叫人心中发怵,此时,黝黑的宫道之上,似有一黑影在动,像极了鬼魅之物,极目细瞧只当是一人着一袭黑衣,佝偻着身子,冒雨疾行,因夜下无灯无烛、雨势盛大而瞧不清面容,却见他行过宫道,穿过长廊,一路往燕宫东方冒雨行去,不知所为,雨夜之下,西暖阁大门半掩,黑影侧身闪了进去,见院中无灯无烛,便上了偏廊,直往阁殿忙行而去。
倏的一声闷雷而过,葭儿于梦中惊醒,顿感头晕力乏,双眸酸痛,只半睁着瞧着周遭一切,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外头雨势甚紧,雨声淅沥淋漓,凉风进阁,拂得幔帘乱舞,她歪卧于榻,只怔瞧着,游离恍惚,忽的一阵疾风携夹着雨丝扑面而来,直叫她清醒了些许,继而风停,似有关门声传来,她怔眸而望,却见乱舞的幔帘间似有一黑影渐移,于这雨夜之下好似鬼魅飘忽,恍惚之余她浑身一个激灵,方猛然从床上坐起,睁大眼眸瞧着阁中,奈何烛火幽暗,瞧他不清,却见那黑影疾步朝榻前行来,葭儿心中害怕,只猛然将头埋于被衾瑟缩在墙角,轻唤着弄棋斯琴二人,其音胆怯颤抖,那人见状,唯恐自个儿吓着她,便于榻前止步,褪下身着的玄色带帽披风,瞧着那于床角瑟瑟发抖的小女子,狭眸中满是怜惜柔情,单躬身坐于床,轻声唤道:
“葭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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