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止哥哥······仪止哥哥他们去了哪里?”山中小路之上,葭儿无心赏月,只借着两侧桂树之上所悬的烛火之光疾步快走,弄棋紧随其后,因忧心她而时刻于一侧提醒着,遍寻不着,葭儿心中甚急,便一把抓着弄棋的手,急声问道:“仪止哥哥朝此方向去,方才姐姐可是瞧得真切了,为何此时寻他不见?”
“姑娘莫慌,仔细脚下。”弄棋劝声道,“大王确实朝此方向去了,此向为西,南宫山西有一亭阁以供观景之用,想必大王定是到了此处,此处不远,咱们慢些走定会追上大王的,姑娘体弱,着实不宜像方才那般赶路,还是停下来歇息片刻为好。”
得知高越去向的葭儿松开弄棋,边走边言道:“既是仪止哥哥在前头,那咱们便快些走,以免去时哥哥又不见踪影。”言语之时,未顾得脚下,因道路不平踩了个空,趔趄之余,耳畔传来弄棋的惊叫,葭儿心中亦慌,险些摔倒未曾想黑暗中却有一人影从桂树林间窜出,猛然将她稳稳扶住,背阴之处甚为幽暗,不见来人面容,只单透着星点烛火瞥见那人剑眉星目,眉宇之间是满满的少年气,葭儿心下明了,定了定神,赶忙起身站稳,瞧着眼前突然出现少年,半晌说不出话。此时,惊魂未定的弄棋赶忙行上前,朝那少年一拜道:
“多谢慕容侍卫出手相救。”
“山路崎岖,纵使有烛火一路相照,亦是瞧不清脚下的路,娘娘还是走慢些为好。”
慕容昌胤闷声言罢,便转身欲走,未曾想却被葭儿出声唤住,那时,他背着身子,又惊又喜,干怔了片刻方才转身瞧着她,却闻她道:“方才慕容侍卫与大王一同前行,现下却为何又独自出现在此?大王去了哪里?”
“放心,你仪止哥哥现在山西亭阁之中观景,因有些许话要单独与寻皇子言说,卑职不便在此,只好独自出来走走,又因路上嫔妃甚多,卑职身为护卫需避着些,遂便藏进了这丹桂林。”
“·······”
对面此戏谑打趣之语,葭儿半晌无言,昌胤垂眸,见她此时正怔望着自个儿,不禁扬唇一笑,转身瞧着眼前的丹桂林,再声道:“娘娘自幼长于深山之中,自是见多了山中景致,想必此时定也无心观赏夜景,方才卑职躲身之时偶然瞧见丹桂林中藏有上好之物,于这夜下赏之定是极美,想必娘娘定会喜欢。”
“何物?”
她话音刚落,只见慕容昌胤蹲身寻得一石,且握于股掌揉搓,再奋力往林间猛然一掷,少顷顽石落地,响声沉闷无比,此时,那投石少年猛然闪身,跃坡而去,不见踪影,葭儿心中不解,恐他使坏捉弄,正欲去追,可未来得及挪动脚步却见有无数萤火从眼前的丹桂林间飘飞而起,因是南山背阴之处,未有一丝风,天空地净,不见星月,林中漆黑唯有萤火星星点点,于夜下纷飞,着实美极。葭儿仰首观望,一时念起儿时居于山中亦曾于夜晚归家之际见过此景,转眼经年,瞧着这多年未曾再见的景象,她心情大好,不禁又露出从前孩童之时的欢脱无忧之状,笑容纯真无拘,张开双臂于林前轻转,贪嗅着丹桂之象,任那萤火小虫栖落于自个儿的衣袍,且以指尖相触,以掌心捧之。
南山那端,玉菡静立于灯烛之下,仰首瞧着那漫天飞舞的萤火,因此景太过美丽,她微有失神,独自细细想之,只一心认为那定是高越为讨葭儿开心所造之景,这九五至尊的帝王为了他的葭儿已经做了太多,念道此,她垂眸暗掩神伤,忽而,山风吹过,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衫,转身离去之时却有一人迎面走来,那人身形高大,身披貂裘,一副王孙贵族之气,少顷,此人于灯下站定,玉菡定睛一看,见是少轻侯高翼,不明他为何突然到此,虽是微感诧异但仍旧以礼数相待,正欲俯身拜会,却见他先取出那藏于袍中之物,递于前。玉菡见之不解,只问道:
“侯爷这是为何?”
见她问,高翼应声道:“方才本侯瞧见娘娘望着那萤火失神,便想娘娘定是极爱此物,遂于林间捉了些来,以绢袋束之,好赠给娘娘。”
玉菡垂眸,瞧着那满绢袋发亮的萤火,眉宇舒淡,不愠不喜,只再抬眼瞧着他,道:“侯爷对于自个儿所爱之物,向来是要置于死地的么?”
于此问,高翼不明,只举着绢袋愣于原地,不肯挪开眸光,更不愿挪动脚步,玉菡见他望着自个儿发怔,心中无感,便示意言书上前将那绢袋接过。薄礼送出,翼心中甚是欢喜,却强压着只于唇角扬起一抹浅笑,此时,只见她接过婢女手中绢袋,将其展开,一时之间,那萤火小虫皆飞了出来,星点微光点缀于月色之下,玉菡仰首而望,静声道:“此物虽美,但终究是上天好生所赐,若是喜欢,远观便可,强行困之,又有什么趣儿?”
“·······”
萤火飞散,玉菡言罢,只再朝高翼一拜,道:“侯爷之意,玉菡心领了,眼下这绢袋还是需得归还才可。”
言书将绢袋呈上,高翼回神接过,藏于衣袍之中,只瞧着玉菡憨笑道:“无妨,娘娘喜欢便好。”
“山中人声渐少,想必是夜已深,众人赏罢月皆回宫去了,晨时山中极寒,不宜久留,本宫也乏了,先行告辞,侯爷自便罢。”言罢,玉菡便带着言书疾步离去,待甩开高翼,又见路上再无他人,便对身侧的言书低声叮嘱道:“方才之事,不许跟任何一人提起。”
“诺。”
言书应声,两人便借着月色匆忙往山下行去。
冷风渐徐,月影移墙,玉漏滴至三更响,谕逸阁内,宁寂无声,高翼独坐于轩窗之下,静望着满庭月色,属下稼轩守于庭中,窥见主子如此反常之态不禁心有不解,便胡乱寻了个由头欲上前进言。
“清明之后,大王便不再踏离宫门半步,且燕宫上下皆加强了防卫,如此一来,咱们恐再无动手之机。”
“·······”
见他无言,稼轩微顿,抬手一拜道:“上次行动失败,遂良等人已是不敢再轻举妄动,既是如此,侯爷长留宫中也实属无益,不如早些回燕东养精蓄锐,以待来日。”
“不急。”高翼悠声道,“本侯对这皇城燕宫还有些眷念,过一段时日再回燕东也不迟,对了,清明之行失算后,遂良等人可有消息?”
“暂无。”
“暂无?既是暂无,你为何不出宫去巡查?”只见高翼骤然横眉,厉声问道。
“卑职本该去巡查,可想若卑职去后这燕宫便只剩下侯爷一人,而那燕王阴险狡诈,卑职放心不下侯爷安危,便独自留了下来。”
“遂良等人跟随本侯多年,一直忠心耿耿,如今他们下落不明你叫本侯如何能心安理得独自回燕东?”
“卑职······”
瞧着眼前为自个儿鞍前马后的忠仆,高翼强压着心中怒气,转身摆手道:“罢了,你且去罢。”
稼轩欲说还休,本想劝诫他对丽妃的仰慕之情,无奈深知主子脾性,只迟疑片刻,方抬手再拜,随即转身离去。待他去后,高翼从袖中拿出今日那绢袋,仔细观摩,脑中闪现着的皆是南山月下佳人的一颦一笑。转眼又过了七八日,秋意正浓,燕宫各处的梧桐皆红的正好,稼轩尚未归来,高翼只好长留于阁中静候,因谕逸阁长久以来便是接待各国来使贵客之处,遂建模宏伟瑰丽,现他一人居此,又因生性多疑遣了大批宫人,仅留下南烛、杜若两人于此伺候,平素倍感乏闷,便饮酒舞剑找趣,抑或拿两位宫女寻开心,数月未见,两人还是如此,南烛依旧浮华虚荣,杜若依旧清高冷淡,成日间朝夕相对,日子久了,亦觉无趣,便趁这秋光正好之际携一壶好酒,满宫转悠。恰这秋时,宫中梧桐赤红,菊花、海棠皆开的极好,嫔妃闲来无事亦喜带着贴身婢女于各处闲逛,因而少不了迎面碰见,又需得行礼叩拜,好一番客套,日行几次,高翼渐烦,便索性离了宫道花园等人多之处,独自钻进海棠花丛寻得一青石卧下独酌。宫苑之中,众妃皆闹,玩笑之声如银铃入耳,为这深宫高院添了些许生气,于此景象之后,有一侍卫急行于宫道之上,一路无心观赏身侧秋景,直往平宫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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