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葭儿时常出去?她近来不应是在忙着为寻儿抄录经文么?她都是去哪?又在做些什么?”高越转身问。
“这·····娘娘每回出门便只让弄棋一人跟着,遂······奴婢不知。”
瞧那宫女为难之态,恐是当真不知葭儿去向,高越不忍再问,只再瞧一眼那殿中之景,念寻儿尚在燕平宫自个儿确实不宜出来太久,方披上斗篷欲走,临行前又再对斯琴道:
“若葭儿回来,便说寡人来过。”
言罢,越转身大步行离葭苑而去,尚子见之,赶忙提着灯笼跟了上去。寒雪之夜,广灵宫中炉火轻燃,殿中暖香暗溢,蓉儿半卧于榻正与葭儿说话,许是前些日子太医前来瞧过又开了几味药,现下她的气色已有好转,外加近来葭儿常来相伴,让她困结于心之事终可与人倾诉,遂那浑身的沉郁之气亦减轻了些许,小凉儿平素于宫中甚闷,弄棋每每来此便会给她做些点心,待她吃完再陪她耍玩一番,几日下来,年幼的凉儿便对这常来宫中的两位姐姐甚是喜欢。那晚,葭儿闻蓉儿言罢过往之事,心中似杂陈着五味,不禁打心底里疼惜眼前这个女子,转眼天色已晚,待去时,方又叮嘱她“方宽心、好生歇息”云云。出了广灵宫,弄棋瞧外头极寒忙帮她系上斗篷,随即两人一并行于雪地之间,夜雪纷飞,冷风呼啸,宫墙上所燃的烛火已被吹熄数盏,许因天色已晚,雪地极滑,宫道之上行人甚少,她们脚步匆匆,只垂首看路径直穿过竹园朝葭苑而去。竹林道儿前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略有些眼熟,高越不禁停住脚步定眸细瞧,奈何暗夜之下、又有飞雪遮掩任他极目而望却也瞧不真切,尚子见状不解,随他的眸光而望,见那端漆黑一片,方低声问询了几句,越回神,只微微摇,继而回头转身复前行。
待回了葭苑,玉漏已滴至三更,廊中烛火已熄,宫人皆已歇下,唯有大殿之中灯火通明,斯琴静守在内,瞧她们回来,便赶忙迎了上来。
“娘娘究竟是去哪了?怎的这么晚才回?”斯琴问道。
“前些天刚结识了一位新友,方才去她那小坐了一会儿。”葭儿解下身着的斗篷,行立于火炉前烤手,见她问便无心应声道。
“新友?娘娘入宫多年可从来不愿与他人多加来往,近几日怎的突然多了一位朋友出来?那新友究竟是何人?又是何身份?”
祺妃向来不曾与宫中之人来往,想来如今亦是不愿被宫中之人惦记。念及此,葭儿定眸望向斯琴,笑声反问道:“你今儿这么晚还未睡下可是就等着我回来问我的去向的?”如此一问,斯琴神色微怔,继而干笑不答,葭儿见之心有不解,忙再问到:“怎的?可是今日苑中有事发生?”
“并······并无。”斯琴否认道,“今日娘娘去后苑中一切安好,奴婢惫懒,近来不曾跟着娘娘,每每娘娘外出斯琴竟也不知娘娘去向,因而心中羞愧,便趁这今夜无眠之际想等着娘娘回来问询清楚,也好让自个儿心里有个底,奴婢知道与弄棋姐姐相较,娘娘更看重弄棋姐姐,遂不论去哪都会让她相跟,奴婢无心与姐姐相争,可即便如此,身为娘娘的贴身宫女,奴婢至少也得知晓娘娘去向啊······”
闻她此言,葭儿唯恐自个儿错怪了她,便不再多言,只转身瞧了瞧弄棋,弄棋会意,便折身退了出去,而后葭儿拉着斯琴的手,沉思片刻,方缓声慰道:“不是我不愿带你出去,只是······这葭苑宫人虽多,能让我信任的便只有你与弄棋两个,弄棋沉稳心细,行事谨慎小心,应对宫中之人时不易被人抓着把柄,若有宫宴事宜,她在我身侧更能提点我一二;你机敏果敢,行事胆大,虽不宜与阖宫嫔妃周旋,但却极能狭制住苑中宫人,我平素留你于宫苑之中,是想让你帮我管治底下的宫人,叫他们切莫偷懒犯事,如此一来,你们两个一人对外,一人对内,咱们齐心协力,岂不更好?”
“娘娘所言的······可是心里话?”
“皆是。”葭儿应道。
这定声应答之语不禁让斯琴倍感惭愧,她驱走心中荒唐之思,宁了心神,便俯身向葭儿赔罪,且言是自个儿胡思乱想,移了性情,才会与她生了嫌隙,葭儿见状,赶忙将她扶起,又好生劝慰了一番方罢。
转眼除夕将至,本是佳节,理应张灯结彩、穿红着绿以贺,可阖宫之人皆牢记着前时丽妃娘娘之言,仍身着素衣,未敢戴红,高越闻之,不忍阖宫之人同为前朝之事烦忧,方下令佳节前后可于各处张灯结彩,嫔妃宫人可破例梳妆打扮,也可于宫内设宴邀众妃小聚,亦可大家伙儿一起于葭苑梅林间秉烛夜游、吟诗作对,此令一下,燕宫内苑终热闹了几许,玉菡与诸妃商罢佳节事宜便成日里于阖宫游走,亲眼瞧着手下的宫人于各处拾掇以应佳节。除夕当日,飞雪已止,大燕王宫张灯结彩,红烛幽闪,宫道之上往来的行人多了起来。广灵宫外,两个宫人正在扫雪,葭儿并弄棋提着食盒行了过来便问祺妃可否醒来,那宫人应晨时便已醒,两人闻之,放心了许多方大步行进了宫内,寝宫之中,蓉儿披散着头发正卧榻饮药,忽闻外头传来脚步之声,正欲下榻相迎,却闻才刚进殿的葭儿道:“姐姐身子未愈,且先躺着罢,不必下榻相迎。”言罢,葭儿坐于榻侧,忙扶着蓉儿歪卧着,又定眸细瞧了瞧她的脸色,方轻声问道:“姐姐今日身上可好些了?今晨吃了多少饭?”
“亏得妹妹总为我费心,托妹妹的福,今日我好多了,胃口也好,吃了些粥饭和妹妹昨日送来的点心······”蓉儿浅声应道。
“姐姐身子虚弱,可得好好补补才是。”言罢,葭儿转身接过弄棋手中的食盒,揭开盖子,将里间的鱼汤端了出来,再道:“今日佳节,宫中小厨房熬了些新鲜鱼汤,我估摸着姐姐爱喝,便送了些来给姐姐。”
瞧着那递到眼前的鱼汤,蓉儿迟迟未接,只瞧着葭儿半晌,见她神色淡然,不显悲喜,方拉着她的手轻声问道:“今日乃除夕佳节,宫中必定有宴,妹妹不去与大王和诸妃同聚却来我这清寂之处,未免太过可惜啊。”
听闻此话,葭儿搁下手中鱼汤,对蓉儿轻笑道:“今日宫中无宴,纵使有宴也仅是诸妃同聚,寻皇子未愈,大王应当无心于各处走动,想来宴中缺了大王又有什么趣儿?”
“便是如此,群妃之宴按理妹妹亦当前去,如今妹妹正得盛宠,理应与众妃多交道些才是······”
葭儿抬眸,瞧着蓉儿,良久方悠声应道:“众妃同遇,必多是非,姐姐因此不愿与诸妃交道,妹妹亦是如此。”
“罢,罢,我也不用劝了,你离了那些人倒还能省些口舌是非。”蓉儿妥协道,“姐姐只是怕你长期以往会被诸妃排挤孤立,就像姐姐一样逐渐被人遗忘。”
“姐姐放心,诸妃那边妹妹会仔细应付。”言罢,葭儿端起鱼汤,欲喂蓉儿服下,此时,蓉儿却再次轻握住她的手,且再对她语重心长道:“于这深宫之中,妹妹要仔细应付的不止有众位嫔妃,还有大王,大王乃是燕宫之主,九五至尊,咱们的荣辱生死皆可在他一念之间,在他面前,咱们仅需乖乖听话便好,切不可清高任性,不可对他的心思揣测过多,一切皆要已他为重,他说的是,便是;他说的不是,便不是,妹妹且听之、应之便好,切莫过问太多,如此虽同众人一般毫无性情特色,但大可保全自个儿,在大王的面前,只有先保全了自个儿,才能进一步得抓住大王的心,妹妹可曾明白?”
“姐姐当真这样想?”葭儿低声问道。
听她反问,蓉儿眸间掠过沉痛之色,少顷,她神情怅然,瞧着葭儿缓声道:“当年被封为妃后,大王有意好生待我,奈何我因旧主之故无法一切听从与他,遂才落得今日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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