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前来赏梅之人似少了些许,葭苑之中尤为宁寂,两人并肩行于林间小路之中,暖阳当头,积雪微融,遭雪水浸润的红梅格外的幽香。玉菡仰首瞧着眼前的花枝,淡声与楚熙道:“冬日里间百花皆落,唯有红梅傲于枝头,这红梅乃冬日里的祥物,妹妹既喜欢大可折些盛摆于轩中。”
“姐姐所言甚是,妹妹前些日子便已来苑中向和妃讨要过几株,得了红梅之后早早儿的便摆于轩内案几各处了。”楚熙应道。
眼前那一树红梅开得甚是灿然,满树花枝凝结着冰雪犹为清美,且枝头之上红彩高挂,眼下正迎风而扬,从未见过此景的两人颇觉惊奇,皆立树下仰首而望,玉菡不禁道:
“瞧,这满树冷梅有那红彩点缀倒不显得冷清了,究竟是谁想出来的法子竟将红丝彩带捆结于花枝之上,造就了如此新奇诡谲之景?”
听闻此话,静立于梅树那侧的葭儿回过头,应声道:“此景乃除夕夜间妹妹命人于梅树枝头结红彩所致。”言罢,葭儿绕行于一侧,瞧见她们二人方俯身一拜,而后再道:“民间有除夕夜于树上结绳许愿之习,红梅又乃寒雪日里的祥物,遂前时除夕夜间我便命宫人将所剩的红彩系挂于苑中梅树之上,一来图个好兆头,二来那红丝飘于林间,又映衬着白雪,新奇诡谲,倒为这苑中之景添了不少色。”
“和妃妹妹怎的一人在林间赏玩,身旁也没个人跟着?”玉菡见她问道。
“冬日里间闲来无事便想出门走走,因是在葭苑之内熟门熟路的便不想有人跟着,未曾想遇见了丽妃姐姐并庭妃妹妹。”葭儿道,“眼下北苑那里的红梅开得最好,二位可去那里走走。”
“咱们三人难得聚在一起,妹妹若是无事不如与我们一同前去走走罢。”玉菡笑道。
葭儿静眸瞧着玉菡,稍作思虑,便应道:“也好。”
林间积雪的小道上,三人先后同步缓行,宫人慢跟在后,途间又有一东寒宫宫人前来向玉菡复命,玉菡便快行在前,留楚熙与葭儿慢行在后。因惦念着前时牧遥来葭苑讨梅花一事,楚熙心中感激,又因之前打过交道觉与葭儿投缘,她便借口说话道:
“前些日子牧遥来此讨梅亏得姐姐赠与,才让妹妹的绛云轩内满是红梅幽香,此番情义楚熙在此谢过。”
“数株红梅罢了,妹妹不必记挂在心,若是喜欢,隔日我派人再送些去,妹妹得空也可常来这葭苑逛逛。”葭儿瞧着她道。
“不用劳烦了,若再需红梅,妹妹自会派人来姐姐这里讨要。”
“两者皆可,妹妹高兴便好。”
此时,玉菡回首,瞧着两人笑道:“二位妹妹在聊些什么呢?”
“庭妃妹妹太过客气,前几日我不过赠与了她几株红梅,此番她见着我了便非得跟我道谢,丽妃姐姐说这可如何是好呢?”葭儿笑着应声道。
三人皆笑。见她办完了事,两人缓行上前,玉菡只瞧着她们道:“眼下宫中最得宠的便是两位,姐姐原先瞧你们年纪相仿,还怕你们不和,如今看来姐姐这担心倒显得多余了。”三人顺着林间小道继续前行,待至北苑,那里的梅花果然开得更盛,放眼望去,赤红一片,闻着也更加清香,玉菡渐放慢了脚步,葭儿楚熙两人仍行在前,似要往林间而去,她静瞧着两人,良久方抬声浅笑道:
“难得二位妹妹如此投缘,今儿跟二位妹妹聊得久了,竟愈发觉得二位妹妹无论是性情还是容貌似都皆有几分相似。”
听闻此话,立于林前的葭儿并楚熙两人回头瞧着玉菡,却见她原本嫣然的笑意渐失于唇角,而后那两人回神望向彼此,神色皆愕然。暖阳高照,墙头积雪渐渐消融,那日,几人于林间逛了一会子,待送走两人后葭儿便径直回了苑阁,晌午过后,阁中宁寂无声,庭中那赤梅树上红彩飘扬,她无心再赏,只快步朝正殿行去,才上殿阶,弄棋便迎了出来,道:“娘娘可算回来了,奴婢正欲去林间寻呢。”
“本是只想于赤梅林间结绳许愿,奈何遇见了丽妃并庭妃二人,方又陪着她们在苑中逛了一逛。”葭儿应道,“对了,祺妃娘娘那可还安好?”
“方才奴婢已去瞧过,祺妃娘娘那儿一切皆好,送去的燕窝也吩咐底下的宫人煮着吃了。”弄棋道。
“那便好。”
“娘娘,还有一事·····”弄棋将热茶端给她,细思片刻方才低声道:“之前娘娘让奴婢盯着的那个宫女芳苓近来只瞧她成日里间于姜汐姑姑院中做事,沉默寡言,并无异况,想必是个底细干净的老实人,好端端的娘娘叫盯着她作甚?”
“此事原由复杂,我自有道理,你且好生盯着便是,若寻得时机可悄悄地叫她前来见我。”葭儿缓声道。
那日,长久昏迷的寻儿终是醒了过来,高越心中大喜,忙宣秦太医前来诊治了一回,听罢太医所道的病情已止、体热已退之言方才放了心,又命御膳房熬煮了些燕窝粥来喂他服下,许是病了太久,小寻儿浑身无力尚还动弹不得,只饮了几口燕窝粥才回了些精神,便仰卧于榻直瞅着那守于榻侧的高越低声轻语,越见他终能开口,欣喜不已,方暂搁政事,陪他低声说话。因寻儿才醒,需要静养,那夜,燕平宫宫人皆静守于外,殿内独留高越一人,他时而陪寻儿说话,待小寻儿睡去方静守于榻侧察其状况;阖宫宁寂,寒风呼啸,墙头所燃的灯火已被吹熄数盏,静夜之下,绛云轩内纱帘轻掩,烛光幽闪,楚熙披散着头发静坐于寝殿案桌之前静瞧着铜镜里自个儿的容颜,牧遥知她在介怀今日葭苑之中丽妃所言的她与和妃相像一事,又知不好多劝,便上前提醒她明日一早要去燕平宫陪大王用膳,要她早些入睡。转眼夜尽天明,守候于榻侧的越一夜无眠,待晨钟响起尚子掀帘进来言庭妃已至殿外等候,他闻之,恐冬晨极寒将她冻着方忙宣她进殿。
燕平宫中青烟缭绕,暖香四溢,宫人捧着热水静守于榻,尚子娴熟的伺候着高越洗漱,此景之下,只见楚熙独自端坐于案往瓶中插摆着红梅花,越觉她太过沉静,尚在洗漱更衣便与她搭话道:“这红梅极好,不过才几株便可于殿中嗅得那阵阵幽香。”
“葭苑中的红梅,自然是好。”楚熙淡声道。
“此乃葭苑中的梅花?”闻罢此话,越喃声道,他垂眸瞧了一眼那案上所置的红梅花枝,方又道:“这红梅尚还凝结着冰雪,想必是你今晨才从苑中梅树上折下,天儿这样冷,辛苦你了,竟想着用红梅来装饰寡人的燕平宫。”
“前些日子我去葭苑讨红梅,和妃娘娘说苑中梅花无数,我若想要,便可随时前去折摘,遂今晨路过那里便想着红梅乃冬日里间的祥物,观之赏心悦目,嗅之那幽香沁人心脾,若摆几株放在燕平宫,一来大王披阅奏章极易疲劳,可用来提神舒心,二来寻皇子病愈,可以红梅来增些喜气,岂不两全?”楚熙应道。
听闻此话,高越浅笑道:“你想的甚是周到。”待着好衣物,他方转身,静瞧着那坐于案前给梅花插瓶的楚熙,见她低眉顺目,神情专注,手执一枝梅花斜插于瓶器之中,又往上洒了几滴水,此景太过熟悉,少顷,越微怔片刻,方悄然回神,与她道:“你这插花之法倒是与葭儿相似的很。”
“是么?”楚熙于案前抬眸,瞧着高越,笑声道:“昨日我与丽妃娘娘小聊了两句,她也曾说过我与和妃娘娘在性情容貌上有几分相似,可非亲非故的两个人哪能相似?我这样想便只当她所言的皆是顽话,奈何方才大王又提及,既是如此,遂我想问问大王······当真觉得我同和妃娘娘相像?那又是哪点像?究竟是我像她,还是她像我?”
接连几问,越陷入了沉思,只瞧着那案上的红梅发怔,良久,他避开了楚熙的眸光,于转身之际喃声应道:“寡人只是言你们的插花之艺有些类似,至于容貌性情······她不比你容色倾城,更不比你端庄聪慧······”
“大王所言当真?”
“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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