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皆好,谢大王挂念。”董萼道。
高越浅笑:“春来梅花皆落,赤梅林与问梅苑间皆无事可忙,那你都被安排在何处?”
“她能有什么安排?大闲人一个。”慕容昌胤于地上起身,插话道,“自进了葭苑除去冬日需料理梅花,其它时节她皆无事可做便终日游手好闲常逛于宫中各处,和妃娘娘从来不管底下的人,因而大王派她来守葭苑,当真是给她谋了个好差事。”
“若论游手好闲终日于宫中闲逛的哪一个能比的上慕容护卫呢?自个儿本是如此,眼下竟还编排起我来了?”董萼驳道。
“我是护卫,行走于宫中各处本就是我的职责。”
“我乃专管宫中绿植的宫女,每日每季当差自然皆不在一处。”
高越瞧着眼前赌气争论着的两人,眸色渐沉,似有所思,想来这两人心气皆高,脾性亦是相同,此番含笑争辩的模样更像是寻常男女间的打趣儿,慕容昌胤正值少年,且向来轻狂桀骜,能与人拌嘴不足为奇,可董萼自幼入宫,早已养成了时刻谨言慎行的清冷性子,此番却与那少年聊得火热,着实令他费解,费解之下,亦令自幼便活于万花丛中的他有所顿悟。那一刻,高越似乎明白了为何楚服终会决然弃了他;为何仪容在知晓他的身份后会于高岗上决然转身;为何水寒宁可常伴青灯古佛也不愿在他登上王位后留于宫中;又为何蓉儿即便在封妃后亦依然对他拒之千里······自古以来,女子往往比男子要生的豁达,死的坦荡,想来,那时楚服贵为王后,他身为太子,两人的乱*伦之情即为死结,她若不主动弃之,又该当如何?仪容为高僧玄虚之女,蓄发修行,逍遥于山林之间才是正道,又如何能被宫苑深锁?水寒虽对他有意,奈何却成为他父王的妃,纵然父王故去,他已登基,又让她如何能再长留宫中以太妃的身份与他相处?蓉儿虽为宫女,但却对水寒忠心耿耿,亲眼目睹了主子命运的凉薄,纵使一朝为妃,又如何能与自个儿主子心念之人朝夕相伴,她们虽为柔弱之身,但那刻入骨髓的心气却让人钦佩,让高越折服,这一刻,他深悟人生情缘,各有定数,纵然他为王为尊,恐怕也难寻得一个与自个儿全然投契之人,正所谓伊人若蒹葭,苦寻亦难得,如此倒不如珍惜眼前人的好。念及此,高越回神,无形中竟觉出自个儿的多余,又着实不忍搅扰那两人,方转身离了那院子。
庭院草木犹甚,宁寂异常,廊下鸟笼空挂,彩羽丝雀不知去向,越缓步上了石阶,立于其下张望了一会儿,方迈步直朝偏殿行去。殿中,葭儿正对着铜镜梳妆,众宫人瞧大王来此皆俯身叩拜,他歪坐于侧,凝眸打量着眼前日渐长成的葭儿,问道:
“笼中那只彩羽丝雀哪去了?”
“被我放走了。”葭儿头也不回的应道,许是觉察出高越有所怔顿,方再言道:“鸟雀本就是山林之物,这样长久的将其关在笼中似乎不妥,加之那段时日彩羽丝雀于鸟笼中扑腾的尤为厉害,且日夜鸣啼,我于心不忍,便开了鸟笼任她飞走了。”
“到底是葭儿心善,可那彩羽彩雀不同于山林野鸟,本就是供人圈养之物,你就算将它放走,只怕它也飞不出这宫苑。”高越道。此时葭儿不再言语,待梳罢妆,早膳也已上好,她方起身,与高越一道坐案用膳,那鱼汤里掺了茴香碎末,揭盖便可闻其香,葭儿执勺舀了一碗呈于他,他慢饮之,细品其味,良久,才道:“后院所植的茴香草······方才寡人已经去瞧过了,长势果然极好,你既爱饮鱼汤,日后自然缺不了此香草,且就将其植于后院,派人好生伺弄便是。”
“谢大王。”葭儿浅声道。
“大王······葭儿,如今你为何不唤寡人仪止哥哥了?”
他随口一问,葭儿却神色微凝,执勺舀汤的手抖了一抖,少顷,方又恢复如常,朝高越一笑道:“从前葭儿还小,尚不懂规矩,眼下葭儿大了,岂能还似从前那般没大没小?”
“咱们向来如此,如今怎的避讳起了这个······”高越喃声道,他见葭儿静坐在自个儿对面,神色舒淡,不似从前那般灵动活脱,不觉心里难受,待用罢早膳,临去之时,瞧外头春色正好,方扭头再对葭儿道:“过几日寡人再送几只彩羽丝雀给你,养在苑中赤梅林间,想来那林子极大,够那雀鸟自由扑飞,如此不至于将其囚于笼中,你平素也可常去林间玩耍,解一解烦闷。”
葭儿未曾应话,只跟行于侧,欲将高越送至苑外,一行人行至赤梅林间时,瞧见慕容昌胤与董萼亦正于林间蹲地私语,几人不忍搅扰,方停步立于其后,此时,随着尚子一声干咳,那两人意识到身后有人,猜是高越,慕容昌胤赶忙用长袍遮住了手心所捧之物,方才于地上起身。
“你们在那儿嘀嘀咕咕地干什么呢?”高越上前一步问道。
“没干什么·······”慕容昌胤讪笑着应道。
不理会他这副装傻卖乖的模样,高越垂眸,再问道:“手里拿的又是什么?”
“没·······”
“好了,一只鸟雀而已,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无需遮遮掩掩,直接拿出来又何妨?”立于一侧的董萼插话道。
本想遮掩一番,眼下竟被人拆穿,慕容昌胤咬牙切齿,直怨自个儿当初将此事告知给了董萼,奈何高越与葭儿在前,不好发作,便压住了心气,将那藏于袍下的手拿了出来,只见他那双因常年握剑而长满老茧的手心中竟然轻捧着一只彩羽丝雀,葭儿微怔,高越亦怔,那正是数月前她从笼间放出来的那只,原是以为那雀鸟早已入了山林,或未飞出这宫中被野猫叼了去,不曾想眼下竟还在这苑林之间,且羽毛丰整,爪趾无伤。
“大王与娘娘莫惊,这雀鸟从巢中扑腾了下来,羽毛被露水所浸,怕是飞不回巢中了,遂微臣想送它回巢。”慕容昌胤捧着手中的鸟儿道。
“这彩羽丝雀怎么会在你那?”葭儿问道。
“说来也是巧合,数月之前微臣于林间巡逻之时,无意间于草丛中瞧见此雀,那时它双爪被蛛网所缠尚且扑飞不得,微臣便将其捉了来,帮它清理掉了身上缠结的蛛网,又因知晓此乃和妃娘娘所养之物便欲奉还,可却闻斯琴姐姐说此鸟乃是被和妃娘娘亲手所放,无需送回,无奈之下,微臣只好将其养于赤梅林间,还于枝杈儿上帮它筑了巢穴。”言罢,慕容昌胤行上前,将所捧的雀鸟举于葭儿跟前,道,“此鸟为七彩羽毛,鸣声清脆,是为祥物,娘娘若是将其弃之,岂不可惜,不如就此将其再带回宫中养着罢。”
葭儿从他手中接过那雀鸟,捧在手心,瞧它低头啄食的模样实在好玩,方扬唇轻笑,道:“带回去圈养于笼中也是不好,倒不如散养于这林间,让它与普通鸟儿一道扑飞觅食,岂不更妙?它的巢穴在哪?”
“在那儿,娘娘请跟我来。”
言罢,慕容昌胤带着葭儿离了小路往林间深处行了几步,少顷方于一茂树下停步,盛春之下,赤梅树枝叶繁茂,他执剑拨开那密叶,露出那枝杈间的鸟巢,方示意葭儿将彩羽丝雀送入朝中,葭儿见那枝杈太高,纵然自个儿寻一石凳踮起脚也是无法,便知眼前少年定是在打趣儿自个儿,方立着不动,只将所捧的雀鸟送于他眼前,且浅声道了句有劳,慕容昌胤闻之,不禁勾唇一笑,方单手抓起那雀鸟,飞身一跃,以所携之剑横别于树杈之剑,把自个儿悬吊于树上,再将手中的鸟儿放入巢中安抚了片刻,方收剑飞身跃下。
“雀鸟归巢,娘娘可将心放下了。”
只闻慕容昌胤贫嘴调侃道。此时,高越立于小道之上,凝眸静瞧着林间那两人,不禁暗沉了心气,董萼有所觉察,方回神转身,朝他一笑道:
“那树上巢穴乃是奴婢与慕容护卫一同所造,想来赤梅林间飞鸟极多,又正是春时鸟雀繁衍之际,我们二人还打算再于树杈上多造些供它们栖息,大王觉得此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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