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好。”越浅声应,见慕容昌胤正从林间行来,便再抬声与他道:“从前于东城时你不是极爱摸鱼打鸟的么?怎的眼下竟对鸟雀如此爱护?”
“东城之事大王不是全然忘却了么?怎的眼下竟还记得这个?”慕容昌胤反问道。
听出他言语间的挑衅之意,高越闭口不答。
“从前年少轻狂,对万物生灵毫无怜悯之心,如今被宫墙困的久了,泯灭了些许气性,心间倒多出一份善意来,不仅对物,对人亦是如此。”慕容昌胤继而道。
“难得慕容护卫能如此有心,恰巧寡人打算过几日再赠几只彩羽丝雀与葭儿,若皆放养于林间,需得为其筑巢且日日投食,你既有过捉养鸟雀之经验,那便将此等活计也一并揽下罢。”
高越冷声言罢,便甩袖离去,慕容昌胤似有不服,快步行上前正欲辩驳,却被尚子一把拦下,此时,只见尚子容色为难,揩了一把额前的冷汗,忙压低了声音劝慰道:“慕容护卫,切莫再辩,今日之事就到此为止罢······”待他安分下来,尚子方扭头瞧着那尚立于林间的葭儿,似心有不安,又似腔中有千语要言,却一句也说道不出,单踟躇了良久,才一甩手中拂尘,随高越而去。
“你也太放肆了罢,竟敢对大王出以言语调侃。”瞧他们走远,董萼低声对慕容昌胤道。
“你不也是么?咱俩彼此彼此。”慕容昌胤应声。
弄棋将林间的葭儿引至小道之上,赶来的斯琴亦迎了上去,忧声道:“春早露水极重,娘娘当心打湿鞋袜,浸了寒凉。”
听见她说话,慕容昌胤不自觉地将视线落于她所戴的发钗之上,董萼有所觉察,方顺着他的眸光瞧去,只一眼,便可感知他将那是为物证的珠钗大意遗失的愧疚与自责,继而悄然垂-=眸,将眸光落于他那早已被露水浸透的靴子上。那日,众人于林间散去,慕容昌胤回了自个儿的住处,才将湿透的靴子脱下便闻敲门声传来,眼下正是上午,宫人皆各司其职,此时能来他住处的定是他那下属遇了难事欲寻他去排解,念及此,他懒得理会,方歪卧于榻,奈何那敲门声仍在继续,高低有秩,似不厌其烦,慕容昌胤不堪其扰,便闷声问道来人是谁,候了片刻,见那人未答,顿时恼了火,方霍然起身,开门欲骂,却见立于门外的董萼抬手将一双崭新的靴子递至自个儿眼前,且开口道:
“这个······给你的。”
瞧见来人是董萼,慕容昌胤的心气便消了大半,又见有新靴子要赠与自个儿,方心气全无,转怒为笑,接过那靴子,反问道:“给我的?”
“你常于御前行走,靴子烂了不好看,既是有人相送,且就好生收着罢,切莫辜负了他人好意。”董萼道。
“他人······这不是你送的么?”慕容昌胤喃声道。
“当然不是。”董萼笑着否认,“我这一双手只用于栽种耕除,哪里能做的了那穿针引线的活计?”
昌胤闻罢,噗嗤一笑:“那倒也是,因此还烦请董萼姑娘告知赠与之人,也好让我铭记此恩,以待来日报答。”
“那姑娘与我素不相识且面生的很,许是知我常与你来往便将一双做好的靴子放置于我的窗下,又留有字据托我将这双靴子转交给你,我见她字里行间皆透着一片痴心,不忍拒绝,便照做了。”董萼道。
“原来如此,想必定是那姑娘暗地里瞧上了我,却又羞于启齿,方以此法传达对我的暧慕之情罢,真想不到这深宫中竟还有如她这般的情种······”
言罢,慕容昌胤方倚门大笑,一副没心没肺的意忘形之状,董萼见之无语,只摇了摇头方转身离去。盛春时节,皇城郊外草木犹深,阡陌道上野花盛开,放眼望去,姹紫嫣红,却鲜有人来赏,百姓忙于养蚕耕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心贪看春日美景,唯有放学早归的孩童三两成群,结伴于南山高岗乘风忙放纸鸢。宫中百花皆放,春风和暖,白日里间长廊宫道上的人多了起来,因几日前听闻大王将于林苑之间新增数十只彩羽丝雀,慕容昌胤便终日藏身于林间为那些新雀筑巢,想来他自幼习武,翻墙上树的功夫了得,雕刻砍削之功更是极好,那原本废弃的旧木板,一经他手,便可利用的有模有样,期间董萼除却日常于各处当差之外还常往林子里去,或给他送吃食,或忙前忙活给他打下手,或单坐于草地之上与他说话,两人手脚极快,又甚有默契,如此过了五日,那鸟巢便已快全然筑好。这天,暖阳高照,春风和暖,嫔妃宫人皆奔后花园赏花去了,遂这春日间的赤梅林尤为宁寂,此时,慕容昌胤歪坐于一树杈之上,手执小刀正在削刻着一物,只见他颔首低眉,神情专注,一条腿随意吊摆于树下,且任削碎的木屑飘落于自个儿的黑衣之上,转眼,日头将落,苑墙之上树影疏斜,他歪坐于林间的身影亦被斜阳拉得老长,林子那头,董萼提着食盒正缓步朝他走来,虽是闻见了脚步声,奈何正忙于手中活计的他未曾抬头,只等那身影于自个儿所坐的树下站定,待候片刻又干咳了一声,方才停下手中活计,抬眸一笑道:
“来了?”
“在忙什么呢?”董萼立于树下仰首与他道。
闻得此话,慕容昌胤笑意舒朗,方于树上俯身将自个儿才刚削刻好的木簪插于董萼发髻,且再笑言道:“送你的。”
董萼微怔,抬手拔下发间簪子,见那簪子本就木质平滑,且隐有檀香之气,眼下被他雕刻成红梅花枝的形状,倒也不失精巧雅致。原来方才他神情专注只是为了忙这······念及此,董萼暗压着起伏的心绪,继声道:“你忙活了半天就是为了这个?不过这簪子虽是木头所制,但花枝却雕刻的极好,真是难为你一个大男人竟还做的了此等繁难的活计。”
“闲来无事,便刻着玩玩儿罢了。”慕容昌胤道。
董萼侧眸,瞥了一眼他那晃于自个儿面前的长腿,低声道:“那小宫女赠你的靴子怎么一次也未见你穿过?”
见她突然问这,慕容昌胤笑声应道:“近来我一直于林间忙活,便未有穿,怕弄脏了辜负了人家姑娘的心意。”
印象之中这眼前的少年从来都坦荡直率,不掩饰任何,看似粗枝大叶却又叫人颇为安心,更叫自幼长于深宫见惯了尔虞我诈的董萼心头一暖,仅一瞬,她便暗掩心中之绪,抬手晃了晃自个儿所提的食盒,道:
“吃饭了。”
慕容昌胤闻声方从树上跳下,随董萼一道往林间小亭行去。入夜,月华如练,林间静极,因近日一直忙碌于此,昌胤懒得回自个儿的屋舍,方索性在林中住下,眼下正值盛春,不冷不热,加之他又是自幼于外头野惯了的,觉得困乏便随意寻一枝杈躺下浅眠,任暖风拂面,耳畔虫鸟聒噪,惬意至极,转眼已至亥时,夜风吹徐,南墙树影悠晃,许因睡的极浅,恍惚间他闻得耳畔似有脚步声传来,方睁开眼,侧眸而瞧,只见一人影快步行于林间小道,模样鬼祟,方警惕了起来,定睛细看,却瞧清那人原来是斯琴。这入夜她不在殿中守着于林间作甚?慕容昌胤想,但瞧她行走的方向是通往苑外,方翻身下树轻脚跟了上去。
春夜宁寂,宫道之上鲜有行人,斯琴脚步匆忙,借着月光绕过数个长廊方折身行至东寒宫殿前,慕容昌胤于后方花阴下停步,瞧她与那守门宫人交谈了几句后行了进去,想自个儿不便上前盘问,方闪身藏于宫院外的假山之后。约摸过了半个时辰,斯琴又从东寒宫门中行出,且手中多了一物,待她朝此行了过来,慕容昌胤方从假山后闪身至小道之上,冲着她的背影低喝道:
“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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