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声,斯琴不禁吓得抖了一抖,良久方才瑟缩着转身瞧着身后之人,见那人是慕容护卫,方强压着惊慌之意,朝他俯身行礼,道:“斯琴眼拙,未瞧见慕容护卫在此,因而失了礼数还望慕容护卫原谅。”
慕容昌胤未曾理会她的这番话,径直行至她跟前,凝眸问道;“眼下已至亥时,你不在葭苑守夜来这东寒宫作什么?”
斯琴顿了顿,方应声道:“春日间,娘娘总也睡不安稳便常起身于殿中久坐,我担心夜间寒凉侵坏了娘娘身子便想取来貂皮大氅与娘娘披上,遂便回了一趟东寒宫西暖阁。”
“当日迁宫之时娘娘之物未全然带走么?竟劳烦你趁夜特意跑这一趟?”慕容昌胤冷声问。
“本是打算全部搬走的,但大王说这西暖阁仍给娘娘留着,叫她日后自个儿爱住哪处便住哪处,遂尚还留了一部分物件在此。”斯琴解释道。
这谎·······扯得竟是如此的齐全,天衣无缝,直叫他寻不到一点破绽。念及此,慕容昌胤无话可说,方垂眸低声道:“既是如此,你便早些回去罢。”
斯琴闻话,行过礼后方转身离去。瞧她那绕墙而过的身影,慕容昌胤心气难消,只觉的那宫女着实不简单,而他明明深知她所犯之事,只因弄丢了物证,即便迎面撞见了她形。,疑,却亦拿她无法。
此时,东寒宫中香炉轻燃,烛火微闪,正欲就寝的玉菡身着薄衫坐于铜镜前脱簪梳发,言书伺候在侧,念起斯琴方才来见一事,她方低声道:
“关于斯琴······娘娘觉着此人可信么?”
“这般背弃主子之人,自然断不可信,不过她既有心来投,咱们暂且用着便是。”玉菡浅声道。
“娘娘······她比咱们早先一步除去芳苓的确解了咱们所忧,可是眼下芳苓溺死之因宫中本就无人知晓,慕容护卫查了数月也未有头绪,而斯琴即是罪魁,她不仅深知芳苓死因,亦是知晓娘娘所行之事,若此时与她交集,只怕会引火上身,还不如趁此之机揭露她所行之事,将其除去,一来可撇清芳苓一事,二来宫中将无人再知晓葭儿当年小产之因,岂不两全?”言书道。
“那丫头明明知晓所有的事竟还能面色如常的留在葭儿身侧,可见其隐忍聪明,加之她在葭苑伺候,于咱们而言尚有利用价值,就暂且先留着罢。”玉菡将脱下的发簪搁置于案台,思虑了片刻,方笑道:“想来女人的嫉妒之心还当真是可怕,只因不甘自个儿的好姐妹于主子跟前更受宠便给主子使绊子添堵,芳苓乃是关乎葭儿当年小产之事,旁人皆是避之不及,偏她自个儿倒要去寻那是非,当咱们的替罪羊······”
去年冬时,葭儿突然接触芳苓暗察小产一事,她得知此况后便盘算着如何将芳苓除去,奈何却因双方都盯得太紧而无下手之机,直到一日,一人突然送暗信来言夜半时分芳苓将于水榭之处密见葭儿,要她早做准备,得此信后,玉菡心中惊慌,一是不知送信者谁,是敌是友,情况不明,恐有人伺机捉弄;二是她与芳苓之间的纠葛鲜少有人知,那人此番提醒,看似好心,实则却已是知晓了她曾利用芳苓所做下的事,且时刻掌握着她的一举一动,如此一来,不禁细思恐极;其三,葭儿如此执着于旧年之事,怕已是认定了当年是自个儿害了她腹中的孩儿,若她一人疑心,尚不打紧,可若被大王听了那只言片语,即使不信,恐亦会有损她往日大度贤德之名,而此,是她最不能容忍之事。千般思虑,纵使尚不知全貌,但前时芳苓暗地里接近葭儿的意图如此明显,已足以让她动了杀心,此人,即是早晚要除,提前行事倒也无妨,免得夜长梦多。如此想着,她便谋划好了一切,可待夜半之前所派的杀手潜入水榭中时却见芳苓已然溺死于池潭之中,此况着实令她费解,亦令她错愕,竟有人先她一步除去了芳苓,且还做的这般干净?往后的那几日,玉菡人前虽如往常那般从容得体,回了自个儿宫中便开始心神不宁,芳苓之死于她而言虽是解了一忧,可那背后操控之人无论敌友,既卷入此等是非,便终将又是一患。如此忐忑的过了数月,直到今日斯琴来见,一切方才明了。
原是那段时日,葭儿总是无故外出,半日才归,且外出之时身侧只带着弄棋一人,这般神秘,斯琴不解,于侍奉时有意无意问询了许多回,奈何两人似约好了般含糊其辞,颇有默契,直叫她懊恼,见屡次探问皆无果,心有不甘,便暗自跟踪了多回,方知她们近来所忙之事,亦知晓了自个儿的主子与那宫女芳苓之间的瓜葛。得知真相后的斯琴心绪复杂,每日瞧着葭儿与弄棋相伴外出、暗夜私语只觉自个儿像个外人,时日长了,原是不甘的心竟隐生出一丝妒怨之意。直到那夜,她刚沏好了热茶正要端去正殿,无意间于殿外闻得了葭儿与弄棋的谈话,得知她们当晚要与芳苓于水榭之处会面,那一刻,恍若窥得了一个惊天秘密,闻着殿中那两人低声相谈的话语声,她端着热茶静候于殿外,待说话声停,方调整了思虑后方缓步行进殿内,殿中两人瞧她进来,皆怔愣了片刻,而后转话忙说其他,如此细微之举皆映入她的眼帘,原来她们对她竟是如此的防备?斯琴暗想,许是长久以来积压于心的委屈与不甘,她极想坏了这桩事,瞬间的荒唐之思,由于情况紧急,她尚来不及思考对错,方将葭儿的举动告知给了玉菡,要她早做应对,一切作罢,自个儿便早早儿地潜入水榭一带欲亲眼目睹这场好戏,至亥时,水榭四周宁寂无声,暗夜之下,只见芳苓瘦小单薄的身影现于回廊之中,知自个儿来得早了,借着幽光寻了一僻静之所等候。斯琴藏于暗处,瞧着立于微光之下的芳苓,许是终要将那埋藏于心之事倾之于口,那小丫头心情舒畅,只斜倚着假山浅笑,一双澄净的眸子满是光芒,转眼已至夜半,奈何好戏依旧未曾开演,躬身藏于树阴下的斯琴脚已经麻过了两轮,心中不免焦急了起来,此时,水榭外侧传来脚步声,她起身张望,却见幽光之下有两个熟悉的身影正往此处行来,如此紧急之况,尚来不及细思,于这千钧一发之际她离了原地,折身穿行于暗处,闪至假山之后,觉察有人到此,芳苓只当是今晚赴约之人,正欲敛笑转身,却被一双手险些推入面前的寒潭,不明状况的她顿时慌了,忙起身去看来者何人,奈何暗夜之下树影斑驳遮住了那人的面庞,只有显露于微光下的衣衫叫她略有些熟识,可尚未来得及细瞧,拉扯之间她便被那人一把推下了寒潭。
水榭寒潭,潭底极深,周遭奇石遍布,且在长期的浸泡之下石身滑腻无比,如不慎落水,若无旁人相助恐极难凭自个儿之力爬上来,何况眼下正值冬时,积雪遍地,潭水冰冷刺骨?遂那人必死无疑,念及此,行了凶的斯琴心底的惊慌不禁缓解了几分,顷刻功夫,落入寒潭的芳苓挣扎扑腾了几下果然便没了声息。那尸体浮于水面,面容惨白,双眸半睁不闭,斯琴见状,一双腿直发软往后靠于假山之下大口喘息着,可还未等她松口气,却见那端葭儿打着灯笼已然行上了回廊正往这边走来,眼看着事情即将败露,她吓得面色惨白,忙转身仓皇逃离,仅行了几步便闻身后传来葭儿轻唤芳苓之声,她方回头瞧了一眼,借着幽光只见葭儿似追着一个身影掉头往另一侧行去,此情此况太过诡异,她不知全貌,心中不解,却依旧不做停留,单奔行于树阴下逃离了此处,许是太过惊慌,连那髻上的珠钗落入了雪中竟也未有半分觉察。
那夜,长廊宫道上空无一人,斯琴匆忙回到苑中自个儿的住所,好在她与弄棋同居一处,眼下弄棋不在无人瞧见她那副仓皇狼狈之状,待褪去衣衫便缩在了被窝里,静夜之下,窗外风声穿廊而过,其声鬼魅,她睁眼闭眼所见所想的皆是芳苓沉浮于寒潭中的模样,如梦魇般挥之不去,叫她浑身发抖,冷汗直冒,心神难安,就这般辗转反侧了一宿,次日便病倒了。那个时候,于斯琴而言,或许卧病乃是幸事,如此将无人窥见她心底的愧疚,而她,在心绪未平之前亦不用去面对葭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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