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女子是何来历,葭儿不晓,但却知她乃高越伐赵途中所识,生出寻常人家偏能作出翩若惊鸿的舞蹈,为人富有趣致,备受推崇,就连向来桀骜的慕容昌胤也对她恭敬有加。她自入宫便独获盛宠,因而宫中常闻其名,却极少见其人,许是因生性冷僻不大爱随处走动之故,只终日于含光殿中闭门不出。
究竟是何人能让大王弃了整个后宫?
葭儿不解,亦满心不甘,自个儿心心念念的人儿终于归来,可却移情于他人,瞧也未瞧她一眼,
出征前夕,两人心结未解,便一别数月,数月间,葭儿独留深宫反复思索了良久,当听闻高越战死沙场之时,她已将前尘旧事全然放下,心间瞬然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乞求高越平安归来,若他此番能过此劫,她愿同他冰释前嫌和好如初。
然而,这一切终究是她的一厢情愿。
风波刚过,前朝人心未定,后宫嫔妃尚未安抚,含光殿中便日日笙歌,阖宫闻之无一人敢生怨言,想来高翼在时,他们认为大王已死,皆生倒戈叛变之心,今番大王安然归来,自是愧于面对,在此人人自危之际,唯葭儿问心无愧,遂时常于闲时徘徊于含光殿附近,一为目睹姬安真颜,二则劝她收敛一些,可每每当她将要进殿之时,从里间传来的笑声却叫她止步不前。那时空庭宁寂,高越笑声爽朗,犹如天籁,葭儿闻之,心下抽痛,她静立廊下,瞧着那雅致的房舍,眉宇含愁,犹豫良久方才抬步缓缓行近,透过半掩的轩窗,她瞧见屋内两人相拥而坐,同执笔作画,小聊甚欢,忽有清风进殿,撩起帷幔轻扬,眼前之景太过唯美,葭儿不忍搅扰,只强压着难过之绪折身而去。
秋雨如麻,淋打于庭间竹叶之上,接连几日的寒凉之气,致宫内多位嫔妃患了寒疾,葭儿得知,忙宣太医前来诊治,所幸只是偶然风寒开几味药服用便无大碍,在这后宫乱做一团之际,高越依旧未曾现身,含光殿内依旧丝竹声声,葭儿心里赌气,便不愿理会,奈何凉儿的病情总也不见好。
广灵宫中宁寂如昔,凉儿平卧于榻,颊上满是虚汗,嘴里一直不停含糊呓语,蓉儿并葭儿守于榻侧为她拭汗,只闻她正于梦中喃声念着“越哥哥”三字,葭儿眉宇轻蹙,但又很快释然,想来也是,高越离宫数月,噩耗屡屡传来,凉儿年幼,但终归是有心之人,她听闻宫中流言如何能不为远在他地的哥哥担心?眼下高越虽回宫,却未来瞧过一眼,凉儿于病弱之际愈发忧念哥哥倒也情有可原。念及此,葭儿心中抽痛,俯身将凉好的药送至她嘴边,可是小凉儿悄然睁开了眼眸。
年幼的孩童,被病痛折磨的眸光涣散,眼下才醒的她痴看着葭儿,眼中含泪,道:“和妃姐姐,凉儿的病还能痊愈么?”
“定能,凉儿乃有福之人,总能化险为夷。”轻拭着她颊上的泪,葭儿宽慰道,将汤药慢慢喂她饮下。
“凉儿听闻近来宫中好多人皆病了,越哥哥还好么?”凉儿微声道。
“你越哥哥极好,凉儿切莫为他人忧心,眼下将自个儿的身子养好才最要紧。”
“那哥哥为何不来瞧凉儿?凉儿病了几日也未瞧见哥哥·····他可是不疼凉儿了?”
童音稚嫩,略带哭腔,葭儿暗掩着心底之绪,望着眼前憔悴的小人,轻笑道:“怎么会呢,你越哥哥可是最疼凉儿的,前两天还巴着我问并且叮嘱我定要好好照料凉儿,只因他近来忙于政务无暇来看凉儿,若是无事怕早就飞来了,所以凉儿切勿多心,快些养好身子才是啊。”
“是么?”
“当然,和妃姐姐何时骗过凉儿。”
“凉儿信。”
言到此,小凉儿方轻闭眼眸,缓缓睡去,葭儿候了片刻,才起身行至窗前,长舒了一口气,蓉儿闻之,至她身后轻声宽慰道:“妹妹莫要伤心,能给凉儿留下此愿便已是她的福分了。”
葭儿转身,握住蓉儿的手,道:“才想起来苑中还有些事由得先回去,姐姐不必相送,好生照顾着凉儿罢。”
雨水滴答于房檐,含光殿内丝竹之声未止,葭儿缓步行于廊中,至殿前方命看守的宫人进去通传,待宫人进殿而去,她至于廊侧静候,少顷,宫人行了出来,只言大王正与姬安姑娘一同说话且打发她快些回去,葭儿闻之,眉宇间略过一丝怅然,她不甘离去,方对那宫人正声道:
“长公主凉儿病重,常于梦中轻唤大王想必定是思念心切,遂本宫才来求大王前去一望,此事事关重大,本宫不愿进殿叨扰,单于廊下静候,还请公公再为传达,今日若大王不来本宫便不去,公公且将此话如实告诉便是。”
那宫人闻之,推脱不得,方再转身而去。少顷,耳畔丝竹之声戛然而止,葭儿静立廊中仰首瞧看着雨打芭蕉之景,约摸盏茶功夫,身后果然传来脚步声,她方回头去瞧,见高越正缓缓从回廊那端行来,数月未见,眼下对面而立,他眸色沉静,未有波澜,这般的模样带着几分陌生疏离之感,尚未开口,葭儿的心便先痛了。
“凉儿病情如何了?”见她良久不语,高越终开口问道。
强压着心底之绪,葭儿应声道:“原是染了风寒,奈何吃了几日药也总不见好,今晨我去看她之时,她高热未退,只于梦中呓语,那口口声声所念所唤的皆是她的越哥哥。”
“既是如此,为何不早些告诉寡人?”高越道。
“葭儿有心告知,奈何方才大王不愿召见。”葭儿道。
“你早说是为凉儿而来不就省事多了么?”
“怎么,听大王此话之意是今日若非为了凉儿,大王定不会出含光殿一步,更不会来见我是么?”葭儿质问道。
“葭儿,莫要曲解寡人之意·······”
“难道葭儿说的不对么?大王不在时,满宫之人皆为你忧心,如今大王平安归来又得新人后可曾再踏过后宫一步?大王如此作为,只怕会寒了她们的心啊。”葭儿打断道。
高越转身瞧着葭儿,道:“寒心?寡人不在宫内的这段时日,她们怕是也没闲着罢。”
“大王此话何意?”葭儿再问,她仰首瞧着高越,眉宇间满是不解之色。
“何意她们自个儿心里清楚,前时宫中传言寡人已死,高翼掌权,她们为给自个儿谋生路怕是早就变节倒戈了罢,如今寡人归来对前事不予追究,不理她们,不碰她们,只将她们放在宫内好生养着便已是最大的恩赐了,她们还想怎样?”
高越步步紧逼,葭儿连连后退,终是无路可寻,方定步而立,迎面上前,低声道:“数月间,我一直紧闭院门,称病不出,从未动过背叛大王的心思······”
“罢了,此事已过,多提也是无益,眼下凉儿既病,寡人前去看她便是。”
言罢,高越转身欲去,却见姬安从殿中行出,他方止步,那姬安许是闻见了两人所言,又瞧眼前之景,方开口道:“大王这是要走了么?”
“听闻长公主病了寡人去瞧瞧她,你且好生歇着,寡人改日再来。”高越对姬安道。
眼前的女子容貌秀丽,身段婀娜,仪态不俗,葭儿侧身望着她,那女子有所觉察,亦迎眸回望,且浅声道:“姐姐来了也不进去坐坐?只站在外头叫旁人瞧见了只当妹妹不懂礼数呢。”
“妹妹切勿多心。”葭儿定眸应道,“早就听闻妹妹歌舞之艺了得,姐姐这一路闻得这丝竹管弦之声片刻不歇,便猜妹妹定乃至情至性之人,只怕冒然前去会有搅扰。”
“·······”
姬安不言,单眸瞧着眼前的女子,却见她神色坦然,再声道:“妹妹擅歌舞,固然极好,可眼下外患刚息,内忧才止,不宜现丝竹之声,还望妹妹日后定要收敛些才好。”
言罢,葭儿俯身一拜,便转身而去。目送着她的背影,良久,姬安方才瞧着高越,笑声道:“她与别个不同,定是爱大王极深,大王怎么忍心这样对她?”
“你才入宫不久,只见得葭儿一个,又怎么断出她与别个不同?”高越反问道。
姬安微微一笑,道:“近月来,大王常居我处,这偌大的后宫除却她之外,又有谁人巴巴儿地找过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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