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幽静之极。听到石潭的水流声,尚子兴奋不已,赶忙踏上石阶,观望着那一潭清水,捧起喝了一口。
“公子所言甚是,这潭水清澈见底,甘甜无比,果真是极好。”
越捧着草图,未答话,只是缓缓踱步观察着周边。据草图来看,此潭高居山中,在山寺以北,缺口却在南面,如此一高一低之势对于引水而言极为有利,且潭边皆是茂林修竹,环绕在侧。竹······越思虑良久,方才恍若回神,转身对尚子道:
“尚子,你且回寺,拿些斧具来。”
“公子要斧具作甚用?”
“伐竹。”
“为何伐竹?”
“以修竹作为那引水之道,岂不甚好?”
如此一来,接连几日,这原本幽静冷寂的深山之中,便时不时的会传出伐竹伐木之声,悠远空旷,回声响荡于山中不断。那被伐倒的修竹,皆砍去了竹枝被搁置在一旁。
因山路难走,一来一回甚是费时,两人在清晨上山之际便带好了干粮,午饭皆在山中食用,若口渴便痛饮潭中之水。如此自由自在的过活,也颇为惬意。
翌日,所需的修竹皆已伐好,放置在侧。越在为竹竿挖槽之时,一不小心被竹签划伤了手,顿时,鲜血溢出,滴落在翠青的草地上。
尚子见状,赶忙赶了过来,在身上撕下布条,绑住那伤口,道:“公子何其尊贵,切莫因这些琐碎之事而弄伤了自己。”
“饮水之困皆乃大事,并非琐碎,这点小伤无碍,离宫时班夫子曾告诫我要体察民情,解百姓之所需,现下,不正是一个大好的机会么?”
“体察民情固然重要,可殿下还是仔细些为好。”绑好了伤口后,尚子低声道。
上山捡柴的仪卿静立在后,隔着绿树枝丫看着下方的两人,开口喊道:“两位施主这是在做什么?需要帮忙吗?”
听到声音的两人抬起头,向上方看去。见是仪卿,吕尚子咧嘴,露出憨笑,回应道:“仪卿小师傅,你怎么会到此?”
“这几日我上山捡柴,隐约间老有伐竹之声传到耳畔,心下好奇,便于今日闻着这声音寻了过来,没想到是二位施主,不知二位施主伐竹作何用?”仪卿走下来,看着那草地上放置着的修竹,不解的问。
“我家公子想将山中潭水引入寺中,需要这竹子作辅。”
仪卿看着草地上的斧具弯刀,以及凿好的竹子,而后望向高越,道:“可否需要我帮忙?”
“不必了,皆是些粗活,我和尚子可自行完成,日后若有需,仪止定会向仪卿师傅开口的。”越俯身一拜,方又缓声道:“天色已晚,山路难行,仪卿师傅早些回寺去吧。”
紧了紧身上背着的木柴,仪卿笑着转身时,留意到他手上包扎的伤口。
夜里,两人摸黑回到寺中,借着各殿微暗的烛火,快步回到了小屋里。因身体疲惫,只掌了孤灯,拾掇了些饭食来吃,便打算上床入睡。此时,扣门声响起。尚子连忙起身开门,只见仪卿静立在门外。
“今日我见仪止施主手上有伤,便向住持要来了这金疮药,你且拿去,给他敷上。”说罢,她将药递给尚子,便转身离去。
回到屋里,见已入睡的主子,尚子不禁一阵心疼。他乃大燕国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份何其尊贵,奈何现下却是这般衣衫残破,满手伤痕,疲惫至极直至于陋室和衣而卧。他拿起那带伤的手,解开扎布,将药末洒在那已凝血的伤口上。上罢药,尚子扯过被子将他盖好。方才吹灯入睡。
接连几天的起早贪黑,所需的轩竹已经去结凿好,放置在山林之中。现下已是万事具备,只等东风。这日,高越走入大殿,拜会住持时向她道了此事。
“华霜寺处于深山之中,饮水之困自建寺以来便一直存在着,现下仪止施主愿为小寺解除这百年困扰固然是好,可此事事关重大,还得从长计议。”寺中回廊上,住持仪轩缓声道。
“此事仪止已经计议多日,住持不必费心。”说罢,越从袖中拿出草图,递与仪修,看着她展开草图后凝视专注的神情,方才道:“如图所见,那水潭处于山腰间,潭口向南,潭水的流向刚好朝着山下的华霜寺,我们大可利用这极利的地势地形,以修竹为辅,将谭中之水引入寺中。”
“······”
“那潭水,清澈见底,甘甜无比,其水中有一泉眼,潭水供应源源不断,定能供山寺长久之用。”
“······”
越俯身一拜,道:“现下,草图已画,修竹已伐,万事皆备,只愿住持能应允此事。”
良久,仪修收回目光,将那草图折好,交与高越,回了礼,方缓声道:“此事全听仪止施主罢。”
如此一来,引水之事,全寺皆知。嫁接修竹之际,每日都有安闲无事的姑子随高越来到了半山石潭,帮忙递竹搓绳,打点一二。每至午饭之时,也会有山下的姑子送来饭水,照应左右。接连几日的忙碌,那引水之竹已铺设完毕,从山上至山下,高低错落,连接着水潭与山寺。此时,越沿着竹管行于深山之中,察看着这已完工之作,并耐心的用良木敲击着绳索捆绑之处。每一击,每一声,在这寂静的山林之中,都格外的清脆响亮。
寺中后院,众姑子静立在此,皆屏息等待。大水缸之上架着从后山接过来的空竹,前端用水草紧塞着,此刻正往下接连不断的滴水。越伸手将那紧塞的水草拔出,瞬间,水从竹管里喷涌而出,流落到水缸之中。
见引水成功,众姑子松气之余,不禁连声赞叹。越接了碗水,恭敬地送到住持仪修面前,仪修接过,一饮而尽后,方连声赞道:“清凉无比,甘之如饴,果真是山中好水,天地之物。”
听罢,众位姑子皆露出笑容,议论纷纷。
仪修对着高越俯身一拜,道:“仪止施主为华霜寺引来山泉,解除了这百年饮水之困,此乃大恩,小寺定当谨记。”
他连忙将其扶起,缓声道:“自入寺来,仪止每日下山担水,深感饮水不便之苦,现下,困苦既解,仪止而言也颇为欣慰,此乃利人利己之事,又为举手之劳,还望住持不要记挂。”
“阿弥陀佛。”众人单手举于前,皆行礼拜道。
近两月的忙碌,已是暮春之际。水已引入,便少了清晨下山担水的琐碎。于是,每当晨钟响起,高越便起身,于佛堂拨珠诵经,直至正午,方才回到屋内,看书作画,抚琴弄笛。原来忙碌有秩的日子突然安闲了下来,他也可在这深山古寺之中寻得一丝诗情画意,却奈何生性敏感多思,不仅没有感到一丝岁月静好的心安,反而在这份闲适之中愈发的忧郁沉默。
每每诵经归来,便独自在那陋室之中,作画自娱。长此以往,那种潜藏在心底的落寞孤独之感便会涌上心头,笼罩全身,扰他安宁。即便在百无聊赖之时,缓步踱于庭中,见那枝头花以落尽,看那被深山遮住的四角天空,也能勾起他无限的愁绪。
在这幽深冷寂的山中古寺,清闲下来的他,虽少了日常的琐碎之事,但却多了几分羁旅之愁。那愁思惨淡凄凉,虐人身心。如此一来,他倒宁愿如山野村夫一般终日经那日常的琐碎之事,尝遍人间的烟火,庸碌一生,也好过为那暮春的落花叹息,为那流逝的时光神伤。
不甘被愁思所扰的高越,开始竭力为自己寻些日常的琐碎。翌日,诵经归来后,他见天色尚早,便背着竹篓,寻了根锄头,独自向山中走去。担柴下山的吕尚子见了,赶忙追了上去。
“公子这是要去哪?”
“去山上挖些草药。”
说罢,便快步向前走去,独留尚子一人愣在原地。
盛夏时节,山中草树愈发的翠绿青葱。晌午之后,蝉鸣声声,让这深山密林显得愈加悠远空灵,寂静至极。拄着锄棍的越缓步行于山林,低头寻药,只见那丛草之中有些许开白花者,略有些眼熟,仔细辨认,才知是白芷。上前一步,吃力的将那草药连根拔起后,却脚下一滑,踩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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