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沈父辗转反侧如何都睡不着,一会儿想着谢父真能藏,肚子里头的弯弯绕估计都能包粽子,一会儿又恨自己眼拙,这么久了人家也没有专门瞒着他,他就硬是没发现。
可是转而又想,还不是因为谢元太过于优秀,让人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她是个女娃娃吗?
所以他才将那么多可疑的全忽略掉了。
哎……谢元怎么是个女娃啊,他要是个男娃娃多好啊,老天爷真是暴殄天物!
……可是谢元是个女娃娃又挺好的,以前怎么也想不到谢元能当他的儿媳妇呀。
想着想着,他又开始恨自己的儿子不争气,索性跑到了儿子的床边,一巴掌把他拍了起来:
“懒货!让你习武你不愿意,人家谢元门第比你高,拳脚比你好,以后你就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沈留祯睡得不知道多香甜,半夜被他爹叫起来,本来该是起床气爆棚的,但是被他爹这莫名其妙的担心都给震没了。
他揉了揉眼睛,看着他爹那一双黑眼圈,无语地问:“爹,你不是吧,大半夜的不睡觉,担心我被阿元打?……明明是你打我比较多,阿元品性那么好,才不会随便打人呢!”
“呸!我是怕你挨打吗?我是恨你不争气!”沈父也觉得自己有些神经,端着为父的架子数落了一顿,转身走了。
沈留祯看着大开的门,外头月亮雪亮。他坐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气得胃疼,闭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又倒头睡下了。
……
……
在两个九岁孩子的记忆里,所谓婚约,不过就是听大人提过一嘴的事情。
他们还小,不知道这婚约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依旧还是一起上课,一起打闹拌嘴,偶尔还会互相联合起来逃个课。
他们是一如既往地天真的活着,谢元醉心于武艺,沈留祯沉迷于谢家书库里的书籍,整日里都抱着个书本移不开眼睛。
可是饶是他们这么没心没肺,也能感觉到家里的气氛,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这一日,沈父依旧在军营里头没回来。沈留祯就照例到谢家来吃饭。
谢夫人坐在餐桌前,看着满桌子的菜没胃口,唯独一直盯着对面两个孩子看。
谢父知道她最近心思繁重,于是体贴地往她的碗里夹了根菜,温柔地提醒她说:
“夫人,快吃啊,愣着干什么?”
谢夫人没有动,眼神朦胧地看着沈留祯说道:“……留祯是好的,可是再好,他也不姓谢。”
沈留祯和谢元不明所以,都抬着眼睛看着她。
此时谢父叹了口气,劝慰道:“夫人……姓什么有什么重要,关键是谢家传承下来的那些典籍,那些知识,断不了传承就成。再说了,一个女婿半个儿,咱们两家挨着,留祯就是咱们一个儿子。”
谢父说着,怕自己的话不够说服力似的,转而对着沈留祯笑着问:
“留祯,愿不愿意给师娘当儿子?”
沈留祯虽然不知道谢夫人在忧愁些什么,但是依旧乖巧地回答说:
“我早就将师娘当做我的亲娘了……我从小就没了娘,师娘就是我的亲娘,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的孝敬师娘的。”
“你看……”谢父转过脸来看着谢夫人。
可是谢夫人泪眼模糊,看着沈留祯和谢元,看着看着就哭出了声来,哭得泣不成声。
她觉得自己在孩子面前如此失态实属失了长辈的礼仪,于是连忙起身往后头去了。
谢父着急,招呼两个孩子好好吃饭,就赶过去看她去了。
谢元放下了筷子,往前走了几步,躲在了柱子后头,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
只听她娘断断续续地说:
“阿元若是个儿子,我也不必内疚至此……你不在意谢家有没有后,那是因为原因不在你身上……我若是死了,见了谢家的那些祖宗怎么说?……怎么说,都是我不贤不德的害了谢家门庭冷落绝了后,这么大的罪责我担不起……你别说了,我心意已决……你若是不纳妾,我就上吊自尽给后来人腾地方!”
“夫人!”谢父一直小声温和的声音突然惊惧地拔高,然后就听见了她娘谢夫人委屈至极的哭声……
谢元站在柱子前,一头雾水,根本就弄不懂她爹娘一直以来都和和气气的、恩爱非常……为什么会吵成这样?
只是因为家里没有一个儿子吗?
……
……
后来几日,府里一直愁云惨淡,谢父连给他们上课的时候,都总是走神,动不动就唉声叹气,说不了两句,就让他们两个自己看着办,人就出去了。
谢夫人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卧房里头总是弥漫着一股子药渣的味道,连底下的仆从丫鬟,都经常聚在一起小声的叽叽喳喳,透着一股子大事将临的阴沉气氛。
见谢元从旁边过,就会岔开话题,取笑她说:
“阿元,你那个小夫君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谁说他是我夫君?明明是我夫人!我才是他的夫君!”谢元竖着眉头,冷凝着一张脸从旁而过,不满地说。
“哈哈哈哈哈……”那几个捂着嘴的捂嘴,飞眼神的飞眼神,都在笑话她。
谢元跑到了沈家,跟沈留祯诉苦说:
“我娘病了,我爹每日里焦头烂额的,家里头那些丫鬟小厮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沈留祯正坐在树下看书,听了这话,将一根红线夹在了书本中间,合上书站了起来,说:
“你教训他们啊!”
“得了吧,哪次我动手得了好的?我若是动手,我爹定然以为我是在欺辱下人。”谢元垂着眼睛,用手扣着树上的树皮,委屈地说。
沈留祯一笑,脸颊旁露出了两个天真可爱的小酒窝,说:“我帮你啊,保管能治的了他们,还让人挑不出理来。”
于是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沈留祯都随身带着一个画册本子,背带里装着砚台和毛笔,动不动就选个地方一坐,开始画画。
说是谢父给布置的课业,最近和谢元两个每天都要画上十多幅,晚上再交给家主看。
那画儿画得么,实在不怎么样。刚开始人们还说沈留祯纯属是应付差事,画的那叫一个儿戏,直到后来谢府的下人们发现,那画中人和物一看就知道是谁,在哪儿,在干什么的时候,就渐渐地琢磨出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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