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留祯对着他笑着说:“周秃子,从今日起有大事情做了,不上课了出去玩,咱们走吧。”
说罢就从他的面前路过往门外走。
周秃子愣了神,问:“什么大事啊小郎君?我能回家吗?”话音还未落,就被一个路过的亲兵抓着后领子给拖走了。
出了门,就见谢元早就骑着马在外头等着,乌泱泱地带了许多人,还拉了一些锤子铁锹之类的工具。
谢元精神头很足,英姿飒爽,侧着身子对着沈家的大门,一见了沈留祯就说:
“我就知道你又得懒床,你要是再磨蹭,我可又要去你榻上泼凉水了。”
沈留祯叹了口气,结果还没叹完就打了个哈欠,他懒洋洋……不,颇有君子风度的上了马,说:
“我已经预感到你要来泼冷水了,所以这不就起来了么?……走吧。”
周秃子得不到他们要做什么去的答案,正在来回的看,就与谢元冷凝厌恶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周秃子下意识地一凛,心里头已经骂了起来:这小孩怎么这么记仇?他娘的陪着笑脸多少天了,脸上的皮都快给笑掉了,就不见给个好脸色……
“清闲了许多天,今日正是用着你的时候,就看你听不听使唤。”谢元骑在马上睨着他说。
“听听听、谢郎君叫干什么咱就干什么,绝对没有怨言。”
“那就好。”谢元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转身拉了缰绳,带队走在了前头。
城门外……
周秃子拿着个铁锹,挥汗如雨地挖地基。他的身后,是那几个刚刚被放出来的小弟……还有其他之前没有进去过的小弟……
一上午了,日头渐渐地越来越烈,他将铁锹插在了脚下的土地里头,扭过头来跟身后那些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压抑的不满来。
可是又不敢发作。
难民营里头的人,大人小孩都被发动了起来,先是将那些简陋的窝棚给拆了,又开始按照工匠的吩咐,挖地基。
他们这些人,就被谢元那个小屁孩一伸手指,分配在了最不好挖的乱石摊子上。
当然,他自己也在干,手脚快的,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
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谢元并不是一个不懂事的霸道魔王。
若真是那种蛮横的小霸王,谁会跑来这种地方干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他其实就是厌憎他这个人,时时都想弄死他罢了。
想到此处,周秃子下意识地就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可是左耳已经被谢元砍掉了,现在出了汗,已经定了的血痂的伤口,又隐隐的洇透出粉红色的血迹来,一摸就是一手。
他低着头,快速地瞄了眼前头的正在捡石头的谢元,闪过一丝怨毒,就将铁锹拾了起来,下铲、挖土。
沈留祯从前头过来时,正好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他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走到了谢元身边,递给她了一块白巾子说:
“擦擦汗,都歇歇吧,过了晌午再说。”
说着还对着抬头起来的周秃子和善的笑了笑。
谢元干的昏头转向,一闭眼睛感觉满眼都是石头。
她站在挖好的地基沟壑里,头也没抬,伸手接过了白巾,说:
“赶紧的吧,磨磨唧唧的什么时候才能干完。”
说着又要弯下腰去搬。
沈留祯蹲在岸上,一把揪住了她肩膀上的衣服,想阻止她,却差点被谢元转身的动作给拽下去。
还是谢元连忙托住了才没掉下来。她将沈留祯给托了回去,皱着眉头问:
“你不好好当你的监工,捣什么乱啊?”
沈留祯看了看周围的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你总是这么拼命,可是你拼得动,也得看看旁的拼不拼得动啊,难民营里头的人都食不饱腹,你让他们歇一歇。”
谢元这才抬头看了看周围,一转身又看见了周秃子那一张幽怨的脸,嫌弃地瞪了回去之后,就拽着沈留祯的手跳了上去,算是同意休息了。
这下沈留祯才出了声,笑着朝着众人说道:
“各位叔叔伯伯,歇一歇吧,喝点水休息休息,一会儿吃午饭。”
众人这才停了下来,各自找地方歇息去了。
沈留祯挨在谢元的身边走,碰了碰她的肩膀,小声说:
“你防着点周秃子,你砍了他一只耳朵,他心里肯定记着这个仇呢。”
谢元听完,拿着白巾子擦了下脖子上的汗水,冷笑了一声说:
“哼……他要是起什么坏心思更好呢,我看他不顺眼,正愁没理由跟他计较!”
沈留祯见她毫不放在心上,无语了。但转念想她知道便也罢了,总不会不小心着了道儿,于是就将这个事情抛在了脑后。
两人一同到了关义飞带着的那些孩子堆儿里头。他们自己的原先的那个小房子也拆了,是他们亲手拆的。
但是一堆人依旧守在了原先的空地上,看着身后那块地方,似乎有些舍不得。
关义飞见他们过来,也没有起来,就坐在那里看着他们。
谢元又像那天一样,往他们的身边一坐,问道:
“马上就有新房子住了,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关义飞没有表情,看着谢元半晌才冒出一句,说:“我觉得这不像是真的,心里头不踏实。”
沈留祯也在谢元身边坐了下来,听了这个话,差点一屁股蹲那儿,不由地笑出了声,反问道:“这要不是真的,什么是真的?”
关义飞看着天边想了想,说:“吃了上顿没下顿,担惊受怕没人管,才是真的。”
……一阵沉默。
谢元突然出声问:“我那天听你说,你爹是南朝的军人,你娘是……北夷人吧?他们……”
关义飞突然就笑了,但是笑得有些勉强。他的五官明显要比中原人深邃一些,眼睛中隐隐有泪花闪动,一副故作坚强的样子,问:
“你们今年多大?”
“十岁……”谢元说。
“嗯,我十岁的时候爹娘没了的……时间过的可真慢,我感觉自己过的比前十年要都长了好几个了,结果还没长成大人。”吴义飞感慨地说。
“他们是……是怎么去世的?战乱?”谢元问。
“不……这个故事有些长,我怕贵人们不爱听。”
又是一阵沉默。
谢元心想估计是他不愿意说这些伤心事就没有吭声。
这个时候沈留祯突然故作轻松地说:
“我娘在我一出生时,就难产死了,连个画像也没有,我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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