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以突三十多岁,进来之后,直接往地上单膝一跪,面色沉痛地说道:
“这件事情,我们确实有所隐瞒,我这就讲清楚来龙去脉,还请恕罪。”
沈留祯跟这个人一直没有说过话,甚至没有听过他在人前说过话。
在沈留祯的印象里,以突就是一个听话安静的儿子,稳重,话少。
他见过他远远地跟他的那些同僚站在一起时的样子,明显他听得多,说得少,偶尔一个眼神瞟过来,目光很深还有些怯懦,但是有一种被窥视琢磨的感觉。
跟他的弟弟合安,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爹生的。
不过因为他的存在感太低,沈留祯确实也没有怎么注意过他。
可是当他端着一副沉痛、忍辱负重地感觉,往地上一跪,语气也极为诚恳地说出这些话时,沈留祯不由地眼皮子一跳,有一种遇到了劲敌的感觉。
他抬了手指压了压自己的上眼皮,端起了警惕之心,看着以突,等着听他要说什么。
崇肃王爷看了他一眼,沉思着将桌上的案卷摆了一下,面沉如水地说道:
“如果我没有认错,你是以突,穆合的儿子?”
“正是……我是老三,前头两个哥哥已经战死了。”以突的声音总是透着一种悲伤的意味,尤其是说出这种话的时候。
果然,崇肃王爷冷硬的表情明显柔和了下来,似乎带着叹息似的,温和地说道:
“你先说来听听。”
“是……”以突从地上站了起来,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合安。
本来已经脚软跌坐在地的合安,被他一瞧,连忙警惕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哥哥,眼神闪烁,惊疑不定……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此时这场戏,他们事先没有商量过。
合安也不知道他这个哥哥要说什么。不知道他到底是要帮自己,还是要害自己。
以突眉目悲伤地耷拉着,悲痛地说道:
“那刺客确实是我弟弟合安派去刺杀沈留祯的。”
“以突!!”合安顿时惊慌地叫他哥的名字,怒火中烧,恨得咬牙切齿。
可是以突却伸出了手,做了一个制止他说话的手势,嘴上的话接的很急,生怕晚了,合安再说些什么出来:
“你不要说了!难道你要因为你的一点任性小错,害的父王死不瞑目吗?!”
……任性小错?
这下不只是合安傻到了。大堂上所有人,包括两侧的衙役兵丁,都不禁齐齐将目光投到了以突的脸上。心想:刺杀钦差,如何还能是任性的小错了?
以突不为所动,脸上依旧是诚恳的模样,转而对着堂上的崇肃王爷抱拳道:
“我幼弟合安,跟沈留祯沈侍中,同是当今皇帝陛下的伴读,他们两个素来不和,以前还打过架,这件事情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后来,陛下登基之后,明显跟沈留祯更亲近一些。合安他小孩子心性,受不了沈留祯比自己得宠,心中不甘,一时冲动,才派了刺客。并不是因为沈留祯是钦差,才去刺杀他的,这两个原因,可是天大的差别,请王爷明鉴。”
沈留祯微微皱起了眉头,看向了合安。
合安眼光闪烁,看了看他哥,又看了看沈留祯。嘴唇不甘地蠕动了两下,最后什么都没有说,算是默认了。
穆合王爷在世时,所有人都知道他偏袒小儿子合安君,穆合王爷的王位要传给嫡长子,怎么也轮不到小儿子。
所以他早早的就张嘴向太武帝石余佛狸,给合安要了一个郡王的封。这是他那么多的子嗣中绝无仅有的宠爱了。
所以一直有传言说,如果穆合王爷谋反成功,夺得了帝位,那继承皇位能当上太子的,一定是小儿子合安。
合安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一直觉得自己比他爹其他的儿子都好,都优秀。
此时听见自己的哥哥诋毁他,说他无知任性,他心里绝对是不服气的。
即便他要杀沈留祯有这方面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为沈留祯跟他们家不对付,乌雷又太过信任沈留祯,这样的人留在皇帝的身边,迟早对他们家不利,所以他才下定决心去刺杀他的。
而且,他计划的很好,专门嘱咐了刺客挑沈留祯远离了京城,长途跋涉于途中时下手。
还让刺客伪装成劫匪、强盗,或者小偷什么都好,这样谁会想到是他动的手?
可是,现在这个情景……他不能为自己辩解……如果将这些话说出来,那他刺杀钦差,意图谋反的罪名,就被坐实了。
他才十六岁……他还不想死。
崇肃王爷眼皮子一抬,表情肃穆地说道:“不管是何原由,蓄意谋害朝臣,终归是有罪。”
以突连忙恳求道:“王爷……请看在合安年幼无知,是两个少年之间的私怨玩闹,而且沈留祯并没有受伤的份上,法外容情,饶了他这一回,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更何况,比起来沈留祯谋害了我父王,我国大军元帅,致使战场失利,丢了三座城池,将士死伤无数的罪名,这又算得了什么?!”
大堂内顿时一片安静。
沈留祯听着以突那情真意切,极具渲染力的言辞,心中不由地咒骂了一句:
他娘的,刚刚就看出来他不是个好鸟,没想到果然是个能言善辩、装模作样的渣滓!
沈留祯骂的很痛快,却从未想过,以突的“出色”表现,跟他如出一辙,他骂人的那些话,放在自己身上也很合适……
沈留祯在脑海中快速的思索着对策,想着到底该用哪一种表现,才能将自己的信服力压过他一头去。
思索过后,沈留祯平静又无奈的问道:
“我前头听以突将军承认了刺杀之事,我还以为你是个诚实正直的人,没想到……我也不跟你们讲道德,讲该不该诬陷我了,我就问证据呢?我沈留祯行得正坐的端,我就不信,你们诬陷于我,还能有证据不成?”
沈留祯转了两步,指着在一旁低着头,脸色灰败如同死人的六步木,故意言辞犀利地反问道:
“你不要跟我说,这个谎话连篇的人,还能当人证?”
“他正是人证。”以突很不要脸地直接肯定了……而且神色依旧很坦然很诚恳。
沈留祯看着以突那问心无愧似的厚脸皮,心想:我操了……我怎么不知道鲜卑人中,还有这么一位可以和我相媲美的人物?
他娘的怎么这么可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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