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永安侯府要结亲,铁定是看不上顾家的。然而事出有因,去年秋天,永安侯的次子周檀绍不知从哪儿染上顽疾,久病不愈。
为了给他治病,侯府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宫中派去的太医都换了好几个。
眼看着药石无灵,侯府才想到找人算一算,后得一位高人点拨说是周檀绍流年不利逢大凶。若想破解厄运,须要找一个名字里带水的金猪子,成婚冲喜。
顾清欢本来是看得上永安侯府的,怎料,周檀绍是次子不能袭爵,还病得半死不活。
她可不会傻到往火坑里跳。
本来今日只要顾清语乖乖出嫁,这桩麻烦事就了了。
没想到她居然敢发癫,吓得全家人措不及防。
顾清语听完姐姐那番又当又立的混账话,冷冷轻笑。
“姐姐是不是真的病了,天知地知你们知,唯独我不知。”
平日里那张温顺可人的娃娃脸,此刻笑得微微狰狞,嘴角还淌着一丝血,莫名渗人。
这笑,让顾清欢意识到了更严重的危机。
她美眸轻眯,忍不住去想,到底是谁露了馅,让顾清语发现了自己装病的事。
“好妹妹,你说什么呢?难道你怀疑姐姐……”
顾清语不等她说完,犀利打断:“我不是怀疑,而是确信!你们瞒神弄鬼的伎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我代你出嫁侯府,所以才装病数月。什么姐妹情深,统统都是胡扯!顾清欢你敢发毒誓么?发誓你没有骗我,没有装病!”
苏氏见事情越闹越大,无奈之下,只能扑通跪下,直直跪在顾清语的面前哀求道:“语儿,娘给你跪下了,娘求你了!你素来懂事,就当为了这个家,为了咱们一家子老老小小,你就听话这一回吧!今天你要是不嫁,咱们家就全完了。”
顾清欢自然是不敢发誓的,眼见母亲为了自己下跪求饶,也狠狠揪了心,只能硬着头皮一起跪下,眼角带出两点泪珠,再不敢为自己辩解半句。
眼看着主子们跪了,后面的丫鬟婆子也不敢站着了。
一时间,屋子里剩下顾永康脸色铁青地站着没动。
顾清语冷冷看着她们。
虽说心里也有一丝丝报复后的快感,但终究不顶什么用。
顾清欢固然卑鄙,但她说对了一句话。
他们得罪不起永安侯府,更得罪不起宫中的宁嫔娘娘。
她也一样得罪不起。
在侯府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顾清语想要生存,要么有娘家的势力撑腰,要么有丰厚的银钱傍身,不然这一世,她还会重蹈覆辙,受尽欺凌。
这番撕扯,让顾清语占了上风,她终于可以和他们谈谈条件了。
一旦踏出这个门,顾家就会把她彻底丢弃。
既然顾家的势,她借不到,那顾家的钱,总要痛痛快快拿个够本。
思及此,顾清语敛去泪光,语气坚决道:“好,为了这个家,我可以嫁!但是,我有条件……”
这是最后的机会,可以狠狠剜他们的肉,她绝不手软。
巳时二刻,侯府接亲的马车缓缓停在了顾府的大门外,周围也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顾家上下,紧赶慢赶,总算没了误了吉时。
顾清语穿着大红喜服,顶着沉甸甸的金冠,身上环佩叮咚,珠光宝气,尤其是胸前那串孔雀蓝翡翠珠链,华丽夺目。那些搀扶在她左右的人,个个神情紧张,仿佛她是一件精致易碎的名贵瓷器,容不得丝毫马虎。
拜别爹娘的时候,顾清语一边行礼一边把手里的锦帕攥得死紧,指节用力到泛白。
这一别,只当是诀别了。
顾永康仍是沉着脸,苏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疼地望着顾清语胸前的翡翠珠链。那是她娘家传下来的,传了三四辈子,本该留给顾清欢的,却被顾清语给夺了去。
不止如此,那孩子今日疯得可怕,狮子大开口。不仅要了她的传家翡翠,还要了汇通银号的五百两银票和西南城郊的二十亩田契。
坐上喜轿,顾清语缓缓长出一口气,嘴角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外面吹吹打打的热闹,落入她的耳中,只觉吵闹。
半个时辰后,永安侯府到了。
花轿过门落地,稳稳当当。
顾清语盈盈下轿。
和前世的胆怯拘谨不同,今儿的每一步路,她都走得优雅缓慢。
不管侯府待不待见她,她也是明媒正娶过来的二奶奶,身份堂堂正正。
周檀绍好歹还有半年的命,她总能想到脱身的办法。
不过,周檀绍从新婚起,他就和她分房而睡,直到病逝,他们都尚未圆房,这无疑是对她最大的不利。
顾清语咬紧牙关,暗暗思量。
周檀绍死不死不重,可她不会一辈子留在侯府受人欺凌。
要么他给她一纸和离,还她自由。
要么她自己拼上一切,踏平侯府闯出去!
侯府之大,令人惊叹。
三进三出,东西对称。
毕竟是祖上几辈子的功勋修回来的体面,一砖一瓦,古朴肃正。
行礼时,三拜三叩。
顾清语垂眸望着旁边来回走动的绣金靴尖儿,知道那就是她的夫君周檀绍。
她依稀还记得他苍白凉薄的面容和冷漠嫌弃的眼神。
这一世,可轮不到他来嫌弃她了。
周檀绍身高八尺,天生俊朗。可惜因为久病折磨,使得他英俊的面容苍白如纸,一双朗目也毫无喜气,深邃的眸底隐现不耐的愠色。
这门婚事是长辈们和姐姐的好意。
不管是谁,娶就娶了。
周檀绍本没什么不满,毕竟,顾清欢在京城也是小有名气的美人。可是顾家出尔反尔,拿一个庶女来顶替嫡女,全然不顾侯府和自己的颜面,这就是明晃晃的挑衅了。
行礼时,周檀绍以余光瞄了瞄身边娇小的身影,她几乎比他矮了一个头还多,再看她那双交叠在身前的素白小手,分明还是双孩子的手。
略略几眼,更添嫌弃,惹他动了心火,胸闷轻咳。
顾清语听到他压抑的咳嗽声,眉心微蹙。
大婚礼毕,端坐主位的侯府主母楚云舟楚氏,一脸心疼地看了看自己憔悴的儿子,又细细打量身形娇小的新媳妇,一下一下地转动着手里的红玛瑙捻珠,严肃发话:“既入了咱们侯府,往后就是同心同德的一家人。你要恪守妇道,事事周到仔细,既要照顾好二爷的身子,也要早日为侯府开枝散叶。”
顾清语屈膝一礼,开口乖巧:“媳妇谨遵夫人悉心教诲,必定事事恭顺,亲力亲为,照顾好二爷的饮食起居。”
嘴甜音软,倒是悦耳。
楚氏细眉微挑,多看了她几眼,目光明亮又犀利。
顾清语前世就是吃了胆小嘴笨的亏,每每在楚氏面前都会惹她嫌弃厌烦,结果等周檀绍一死,她就成了楚氏心里的第一大罪人。
因为她嫁过来,非但没能为周檀绍冲喜,反而还“克”死了她的宝贝儿子。
顾清语是见识过楚氏的手段的,如今想起,仍觉后背发凉。
当初,周檀绍对她只是冷漠,而楚氏才是真正的蔑视无情,是她把她困在侯府活活熬死。
和顾家划清界限,只要心狠就行。可在侯府想要活下去,顾清语一定得学会装,全心全意地装,直到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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