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茵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半睡半醒听见有动静,睁眼一看,昏暗的油灯下,二哥培军在三奶奶的帮助下把锦华慢慢的放到炕上,沈锦华这会也不知道是睡死了还是昏过去了。
培军说:“三奶奶,先看着你锦华,我去把省全大娘喊过来。”
三奶奶赶紧的去外间倒水拧了毛巾帮着锦华擦脸,锦华的脸上一道一道的泥印子,头上还有一些枯草叶子。
培芝怯怯的说:“三哥,你说锦华姐这是睡着了还是死了啊?“
培田咽了口唾沫,小声说:“别乱说,你去外面端碗水过来,咱们先喂给锦华姐喝吧。”
培芝害怕的说:“三哥,我害怕。”
三奶奶忙活着手里的事情,温和的对两个孩子说“锦华没事,你们俩不用害怕,一会呀奶奶给锦华喂点水就好了。”
培军说:“三奶奶,我帮你去倒水。”
身后培芝也跟着,三奶奶把锦华身上收拾干净,跟着俩孩子去了外间。
培茵骨碌一下翻过身来,就这昏黄的灯光,看看躺在炕的另一头的锦华,估计是累疲了,头发上有些枯枝,不过身上的衣服还是完好的。
又骨碌一下在自己的被窝里躺好了,刚躺好就听见门响,三奶奶一手拉着培芝,一手端着一个黑瓷的碗就进了屋,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锦华,叹了口气,说:“你锦华姐累坏了,我给锦华喂点水你们俩就在这里守着,三奶奶去给她做点吃的。”
三奶奶先把碗放到炕桌上,又脱鞋上了炕,把锦华扶着靠在墙上,背上垫了一个枕头,把碗放到锦华的嘴边,说:“喝点水歇一歇,你说你这个闺女啊,真是大胆,这青黄不接的时候不知道坡里有狼啊,还敢一个人这么晚了不回家?”
锦华这时候悠悠醒过来了,身子软软的靠着墙,听着三奶奶的话,咕嘟咕嘟的喝了碗里的水,眼里淌下一行清泪。
三奶奶说:“好了,待会你娘来了跟你娘赔个礼,你娘为了你操碎了心啊,你小的时候身体不好,你娘整宿的抱着你大半夜的满院子转悠,夏天热你娘给你打扇自己热的起痱子,你都七八岁了,夏天跟着我们家的几个孩子在街上睡着了你娘都不喊醒你,抱着你回家,你自己说说,咱们村有哪个姑娘能被自己娘这样精心的养着?”
锦华就是累的,喝了点水身子有劲了,这会靠着墙默默地流着泪。
三奶奶叹了口气,说:“别哭了,一会你娘该来了,醒了就是没事了,饿了吧?你跟弟弟妹妹在这等着,三奶奶去给你做点吃的垫吧垫吧。”
还没等三奶奶把吃的坐好,沈母听见培军说把锦华背家里先回来了,问了培军培芝说三奶奶帮着擦了脸喂了水,这会去后院做吃的,沈母赶紧去后院帮着三奶奶做吃的。
锦华晚饭没吃,又惊又累的早就饿的不行了,三奶奶端着一碗玉米粥,沈母一手端着咸菜碗,一手端着盛面食的小荆条筐,进了屋三奶奶说:“锦华啊,这会你家里人都去找你了,估计没做饭的,先吃点简单的垫吧垫吧。”
锦华接过东西狼吞虎咽的吃着,吃着吃着眼里的泪大滴大滴的落在粥碗里,三奶奶跟沈母对了对眼神,三奶奶说:“好孩子,没事的,一会你娘回来了好好的跟你娘赔个不是就行了,这么些年了你娘可都是那你当眼珠子看呢。”
没一会功夫,窗外一阵焦急的脚步声,省全大娘一进门看见自己闺女在炕桌前坐着吃饭,一把抱住就哭了。
边哭边说:“你这个丫头真是犟,不就是说你两句你就跑,你要是有点什么事你让你娘怎么办?”
锦华这会也哭了,是嚎啕大哭,边哭边说:“娘啊,我错了,我以后再不这样了,您可千万别生气啊。”
省全大爷跟在后面进来,跟这抱着哭成一团的娘俩说:“好了好了,孩子回来就好了,炕上还有孩子呢,别吓着孩子了。”
省全大娘擦了擦脸上的泪,超跟在自己身后的沈母歉意的笑了笑,沈母过去看了看培茵,培茵闭着眼睛装睡着,沈母说:“没事,培茵睡觉挺好的,一般动静都没什么事的。”
村里还有好几个帮着去找孩子的,这会看到沈锦华在培茵家的炕上,没事了就出了门。
锦华的奶奶看自己孙女在沈家炕上,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跟自己老伴带着沈锦华回了家。
培田培芝被奶奶带着去睡觉,培华培军跟两家几个大人坐在炕上,省全大爷抽了一口眼袋,问培军:“培军,你在哪里找到锦华的?”
培军说:“就在村后的岭上,那里有个小凹坑,我跟锦华去放牛的时候看见的,后来经常去那里玩,那附近还有好些野菜呢。”
沈父看了看低头垂泪的省全大嫂,说:“明天要是村里有人问起来,你就说跟锦华一起在那挖野菜挖到晚了知道没?”
培军点点头,说:“知道了,我背着锦华回来的时候在村口遇到几个人,他们问我在哪里找着锦华的,我说我跟锦华去后岭挖野菜,锦华崴脚了,我们俩走的远,好不容易才回来。”
沈母赞赏的看了看培军,省全大娘含着泪说:“培军啊,大娘谢谢你。”
睡觉的时候,沈母跟沈父说:“看不出咱培军还有这心眼。”
沈父说:“咱娘交代的,跟培华培军说找锦华的时候背着点村里那几个人,找着了往家走的时候要说一直跟锦华在一起。”
沈母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咱娘想事情就是在咱前头呢。”
沈父说:“是啊,要不锦华这样一个小姑娘还不得被村里那些人给编排些不是啊,这么小的孩子,能不能顶住那些流言蜚语可不好说呢。”
沈母说:“也不知道锦华心里能不能跟以前一样亲近省全嫂子。”
沈父拍了拍沈母的手,说:“人只有在逆境里才能成长啊,只要成长起来就能知道感恩了,放心吧。”
天气越来越暖和,奶奶有时候趁着太阳好带着培茵去村口那棵大槐树下晒太阳,跟村里跟奶奶一样农闲是不用上工的老人聊聊天,说说话,当然了,每个老年妇女手里都会带着针线,或是纳鞋底,或是缝补旧衣服,等到快要下工的回去家里给上工挣公分的人做饭。
培茵躺在一个用荆条编的浅筐里,有时候奶奶用小被子把她围着让她坐着,时间不敢长了,小孩子的脊椎还没有发育好,这样长时间坐着对身体不好。
培茵很喜欢跟着奶奶去这里,可以听很多村里人的八卦,这两天沈锦华跟培军成了八卦的主角,不过因着奶奶在,说的不是很难听,十三四岁还是孩子,大家都是有孩子的,也没有必要把话说的太难听了,爷爷奶奶在沈家村广结善缘,又因着二爷爷略懂艺术,不是很重的病大家都是请二爷爷去看看,所以大家对沈家众人的态度还是很友好的。
培茵没几天功夫就博得了村里上年纪人的喜爱,当地的风俗,小孩子看见上年纪的人如果光哭,说明这个人会活的时间不长,培茵呢,不光是谁,只要是到了跟前看她,都会超人家露出那刚刚长出的两颗小牙,眯着眼睛乐呵的出了声,要拉屎撒尿了就嗯哼几声,掌握规律的奶奶就会到边上帮着解决,所以,这么乖巧听话,又会讨人开心的娃娃赢得了大部分人的喜爱。
洪根家的媳妇是个不吃亏的,洪根的娘也是不省油的,锦华闹这么大的动静就是洪根媳妇挑起的,可人家洪根他娘就跟没事人一样,有时候在槐树下遇到锦华的奶奶,还亲热的跟人家打个招呼,关于洪根媳妇乱说话这事一点没提。
培茵躺在荆条筐里,透过斑驳的树叶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耳边是一些奶奶们叽叽喳喳的八卦声,穷极无聊之时就会考虑这一大家子的事情。
二叔沈省勤马上就得找媳妇结婚成家,成家之后要是找个知书达理的好好说,一大家子的老人孩子还能过个安生日子,要是找个洪根媳妇那样混不吝的可就麻烦了,估计以后就会鸡飞狗跳的不得安生。
这几天有好几个跟奶奶提这事的,奶奶的回复都是回家商量商量看看再说,其实是在等着省全大娘给找个合适的。
锦华的事情没几天就给村里众人给忘到脑后了,因为村里出了一件大事。
他们每天都要批这个批那个,也不知道谁给透的信,瞄上了沈家村这几个下放的。
洪根家有个小伙子,跟培华一般大,跟田书记家的田爱国一起考上的县一中,现在是公社的一个小头目,据说是一个思想非常要求进步的人。
公社的组织公社领导现在已经管不了了,这帮十六七十七八的小伙子大姑娘每天到这家检查到那家抄检,这天早上田洪根家的小子田爱文带着一帮小伙子闯进了村子。
这么浩大的声势,引得正要上工的人驻足观看,一帮小孩子甚至跟在他们后面,等看到他们闯进那几位老教授居住的牛棚,有机灵的赶紧去喊沈家田家的几位长辈。
一群热血青年把几位老人反剪着胳膊推推搡搡的往村外走,还没有刚走到村口那棵老槐树前,被几位老人拦了下来。
田家的三爷爷拄着拐杖看着走在队伍前面手拿红宝书高喊口红的田爱文,阴着脸问:“爱文小子,你这是要干什么?”
田爱文一脸严肃的说:“三爷爷,我现在不叫田爱文了,我现在叫田卫东,誓死保卫伟大领袖,我们是来揪斗他们的。”
三爷爷说:“这些人在这里接受我们贫下中农的教育,受教育的效果非常好,你们这是来推翻我们劳苦大众的劳动成果吗?”
被奶奶抱着站在围观人群中的培茵听了三爷爷的话,不觉砸吧了下嘴巴,人老真是成精,别看三爷爷不是很精通,可是却能在最短的时间想了一个最保险的办法,这些人都是附近几个村的孩子,三爷爷在几个村的威望非常大,这样一反驳田爱文,就不知道田爱文怎么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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