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逗鸟儿
陈伯看着茶几上的录音笔，发出沉重又混浊地叹息声。他在霍霄对面的位置上坐下，然后不等对方再问什么，便主动开了口：“这个……差不多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霍霄眉心微动。十八年前……应该是霍启东刚去世不久那会儿。
陈伯搓了搓脸，继续说道：“小军，就是我外孙。他那段时间正是严重的时候，在床上一躺就是大半年不能动弹……”
十八年前的电子产品，对于大人来说都是极为奢侈。所以孩子们能拥有的娱乐项目，基本都在户外。小军不能出门，那时只有高干病房才配备电视。那段日子里他仅有的精神寄托，就是书本和病房窗外那抹绿色以及蝉鸣。可后来有患者嫌吵去投诉了几次，医院便请园林工人过来喷药，把绿化丛里所有昆虫来了个一网打尽。
那日日响起的蝉鸣声于寻常人是噪音。但对于小军，却象征着广阔的自然。陈伯见外孙那几天情绪低落，就买了个当时比较先进的录音笔，准备把蝉鸣声录下来，放到他枕边。
“霍宅的花圃里就有蝉，我当时把录音笔扔在地上，想着就那么录一段。谁知道……”陈伯话音停顿，没有再说下去。苍老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显然对听见这段话时的恐惧和惊骇记忆犹新。
霍霄眉目不动地看着近前的老人。过了几秒后，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地问道：“就这些？”这只录音笔里的东西，他已经找人鉴定过，是完整没有经过剪辑的。但谁知道给他之前，这里是不是只有这一段。又或许，对方手里还有一堆其它藏了秘密的录音设备也说不定。“没有了。”陈伯抬头，对上年轻男人的视线，“三少爷，真的没有了。”要不是他了解霍家的事，都不会明白霍老爷子说的具体是什么。就这么语焉不详的一小段，被他握在手里，都让人仿佛睡在刀尖上，煎熬了十几年。
霍霄静默。他能看出来陈伯没说谎，但却没什么好问的了。
倒是陈伯，忽然掩面而泣：“对不起三少爷……是我不对起二爷对不起二夫人……我早该把这东西交给你的。”
“我怕啊。我老伴儿身体不好，赚不了几个钱，女儿照顾外孙不能去工作。全家的着落都在我身上呢。”
“我怕万一……万一没了霍家的工作，我……”
“可二夫人是好人。她那时候还帮着张罗过给小军配型，是那孩子没福气，一直没等到。”霍霄皱了皱眉，仍旧没什么情绪波动：“陈伯，你不必这样。”
人性自私，当然要先考虑自己。那时他们母子弱小，人人可欺。陈伯不把录音交给他，是很正常的选择。他不过是个终日挣扎于生存的普通人，面对霍家这样的庞然大物，能念着母亲当年那点儿帮助，一直把这份录音保存到现在，已经不容易。
所以……就算投桃报李吧，他低声开口：“我知道你得了肺癌，时日不多。你女儿，我以后会替你照拂。”
老人的哭声一窒。陈伯抬头，惊讶地看向他。
霍霄听到录音内容后，就让赵杨把陈伯家里情况查了个底儿掉。自然知道他一个月前去体检，查出肺癌的事。但这些他不打算解释。
没再说什么，男人伸手拿起那只录音笔，起身离开了。凌晨三点的夜，万籁俱寂。
霍霄站在老旧的居民楼下，望着漆黑的远处失神。过了许久，他从口袋里翻出打火机和烟盒，抽出根烟衔在唇间点燃。
黑夜中火星明明灭灭。等到最后一整包烟抽完的时候，天边露出了第一缕晨曦。男人摁亮手机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五点。
不知道谁家阳台上，锅碗响动的声音传来。紧接着，沉睡的世界好似一瞬间苏醒。
他活动了一下站得发木的腿，找到停在远处的车。然后前往霍家老宅。
…………
霍老爷子一贯身体硬朗，即便因着霍明远生了场大气，在家庭医生的诊治下也没什么大碍。
上年纪的人起床早，他这会儿已经打完一套拳，正站在花圃里给月季剪枝。
听管家禀报说霍霄来了，老头子不由微怔。霍霄回榕城差不多一年，不管他如何示好，始终都难见他人影。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上门。
“他现在在哪？”霍老爷子问了一句。
“三少爷在主楼大厅，他……”管家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他正在逗您的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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