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薇跟在傅恒身边,手里还扒拉着沉香木磨成的珠子,随着底下声声不断的惨叫声,手里的动作越快,脸色越白。
见她似有不忍的样子,傅恒却不肯让徐明薇侧脸避了,柔声道,“你便是心太良善了些,这样张狂没了样子的丫头,还有什么好押着等我回来的道理,自己处置了才是正经道理。你又没得做错了什么,全是她们自己不好,做出了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便是到了娘跟前,也没有责怪了你的道理。往后我不在家的日子还长,你这样小心翼翼又心眼软塌塌的,教我又如何放心的了。”
徐明薇闻言抬头望他一眼,轻声道,“原是我的错。这等小事,本就不该拿来扰了夫君。只是这两位姐姐毕竟伺候了夫君多年,又是娘特意给的,我才不敢自己处置了,多少也该知会你一声。”
傅恒满意地揉了揉她的发,笑道,“我知你的心意,便领了这份情了。我也知道你这刚过门,就要你马上能家里家外一手捏住了,也实在是为难了你。以后家中像这样的小事,你便自己处置了,若是碰上难处,还有我在后头帮你看着。”
徐明薇抬头装作感激地看了傅恒一眼,心中却是冷笑。
小事?未必。就好像傅恒说她是那样良善的人一样。
今天这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绿珠和红珠两人虽然不是太聪明,可也不笨。用脚趾头想了都知道,她们今天这样强行闯进院子来,无非两种结果,一是徐明薇胆小,真被她们拿捏住了;二是徐明薇选择不忍,处置了婆母送的通房丫头,撕破脸面来树威。
先说前者。这就好比两军交锋,甫一交手徐明薇这方便泄了气落到下风,日后再想起复却是难了。绿珠和红珠两个当然能从中获利,只是她们最关心的那一点,抢在徐明薇之前生下个孩子来却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就算是徐明薇肯,王氏也不会肯,不然也不用让傅恒白等了她这么多年了。在这一点上,没一个半个傅家人掺和在里头,徐明薇却是不信光一个青梅能有这样的口才,真能说得动绿珠红珠二人挺而冒险的。
再说后一个。若是徐明薇今天没有玩上这样一出手段,自己拿了正室范儿将绿珠红珠给处置了,没人能说她一句不是,也没人能说她一句是。事情出在她院子里,谁能真说得清楚当时状况如何?再多的证明,也只会在王氏心中落下一个欲盖弥彰的印象罢。王氏那人徐明薇看得很是清楚,平时处得再好,但凡出点什么事,翻脸便不念旧情。像绿珠红珠这样位份的丫头,傅恒便是随手打死了,王氏恐怕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叫徐明薇打上一个嘴巴子,只怕心里还要怨徐明薇下了她的脸,眼里没有她这个婆母呢。
所以她才特意留着人给傅恒处置了。要打要卖,都是傅恒做的决定,终究算不到徐明薇头上来。所以,不管站在青梅身后的人是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她终究是要失望了。
十棍子很快就打完。行家法的朝傅恒交了差,转身就收拾起家伙什要赶着重新入库。满院子的下人看完热闹走的走,散的散,唯有绿珠红珠屋里伺候的几个小丫头躲在回廊后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碍着主子在场,并不敢上前来无端端受了牵连。
树倒猢狲散。
徐明薇忽地就想起这一句来。她冷眼看了天井边上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两人,搁在往日也并不乏与她们示好的下人吧?然而却没一人敢上前来帮着料理了,就算是盖件衣服也好……
她抬头朝傅恒说道,“既然该受的也都受了,也别教人说了咱们埋汰人。让她们屋里的丫头抬了人回去,别个沾了病,倒不好发卖了。”
傅恒应道,“既如此,便听你的。来人啊,把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先抬回院子去,让婆子仔细看紧了,到明日发卖前别有个好歹。”
底下躲着的小丫头们这才敢凑上前来,喊人的喊人,止血的止血。等人抬走了,洒扫的婆子往地上那么倒水一冲,白玉般的鹅卵石便如被雨水冲刷过一般,干净地喜人,任谁也瞧不出前一刻,这里还溅了血肉,浸过热泪。
徐明薇看那婆子的动作看得出神,直到傅恒拉起她的手,她才惊觉他叫过她好几声了。
傅恒还以为她被吓到了,歉疚道,“怪我的不是,竟没体谅了你,可是魇着了?莫怕莫怕,只是小小教训一顿,出不了人命哩。”
徐明薇怔怔地点了点头,看在傅恒眼里却是更加心疼了,搂在怀里温言哄过一阵,见她脸色渐暖,才放了心。
这一晚对傅家许多人来说,都是一个极漫长的夜晚。
绿珠红珠两个被抬回院子时人都是晕的,婆子用力掐了人中才见醒。迷迷糊糊地到后半夜,两人一前一后地发起烧说起胡话来。因着有傅恒一句话在那里搁着,婆子们也不敢就这样撒手不管了。按着平日里下人吃的药抓了两副熬了,半喂半逼地让两人喝了下去,发了汗,还道或许就好了。
婆子们忙了一宿,皆松泛下来,擦洗过便各自倒头睡了。却不料早起再去屋里看绿珠和红珠两个,却是早没了气息,连身子都冷透了。吓得那婆子一声尖叫,两股颤如筛糠,一个支持不住跌坐到地上,不一时,便引来了一屋子的人。
“打死人了,打死人了!”为首的婆子吓得失了心,嘴里还在不住地喊。
王氏离得近,是最早到的,听着那婆子乱喊,皱着眉头便看了心腹薛婆子一眼。薛婆子便拉了吴婆子,一人一边地将那作乱的给架了起来,啪啪几个耳刮子下去,屋里这才终于没了声音。
傅恒院子里的事情,王氏昨天晚上就听说了个大概。但听着绿珠和红珠两个实在是闹得不像话,儿子本来也就不喜欢她们两个,发卖了便发卖了罢,并不打算过问。却不想这一大早的就有来报丧的,着实晦气!要不是知道昨天晚上让人动手的是傅恒,而且只打了十棍,王氏都要怀疑是不是出自徐明薇的手笔了。
“屋里的人,一个都不许出去了。你去请了吴大夫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王氏朝着薛婆子和吴婆子说了,又对大丫鬟银屏嘱咐了,“去,看看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起了没有,将人都叫过来。”
三人各自领命而去。
银屏进到宁心苑,傅恒和徐明薇却是起了的,正在偏厅中用早饭。听明了她的来意,徐明薇便要起身跟去,傅恒拉住她道,“左右人都已经没了,也不急在一时,有娘她们在那边盯着呢,出不了岔子。先将这碗莲子羹喝了,今天只恐还有的奔忙。”
徐明薇见他坚持,正好合了她的心意。便当作看不到银屏脸上的焦色,复又坐下,稳稳当当地端碗喝汤。
银屏心里着急,却又碍着傅恒不好相催,好不容易等到两人都用歇住了。到了后头却是连吴大夫都已经到了,已经验看过了绿珠红珠两人的病症,正在拨弄着昨天夜里煎下的药渣。
王氏看见傅恒和徐明薇来了,并未开口与他们说话,只盯住了吴大夫的动作,仿佛她也识得那些个药渣子似的。
见吴大夫深深皱眉,不发一语的样子,王氏渐渐失了耐性,追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吴大夫摇头,叹道,“就是因为没有任何不妥,老夫才看不明白,看不懂了。”
进屋这么些时候,傅恒早已经将床上两人的死状看在了眼里,闻言不解道,“区区十个板子,也不是天寒地冻的日子伤了根底,没了一个还能说是不幸意外,这两个齐刷刷地没了,其中没有猫腻?断然说不过去……”
吴大夫也是如此想,那两个通房身上的棍棒伤他都仔细看过,是用过伤药也是止住了血的。两人半夜里起烧也是正常,受了惊吓有之,体弱风寒有之……然而婆子煎的药方子也是完全没问题,可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实在没道理,也说不过去。
“老夫实在眼拙,看不出什么蹊跷之处,夫人您看这事儿,要不要报与老爷听了,找个相熟的仵作看看?”吴大夫迟疑了片刻,试探道。
王氏淡淡地撇了他一眼,说道,“芝麻点大的事情,不必烦扰了老爷。这两个丫头福薄自己受不住,让人收拾妥当了好生送走了便是。”
这意思就是要不了了之了。
吴大夫点点头,说道,“夫人说得极是,那老夫这就先告辞了,回头再开个平安方子来。”
王氏颌首,下巴朝着薛婆子一点,让她送了吴大夫出门,回头又问起傅恒昨天晚上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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